李七弦以手支頤,有一句沒一句,原本聽得漫不經心,及至蕓娘道出她與閔逵曾是夫妻,如今勞燕分飛,不禁打了個激靈,她聽郭傳鱗說起過閔莊主閔胖子的事,原來二人同在揚州城的天空下,卻相互不知!不,也許有所察覺,街頭巷尾偶然相遇,驚鴻一瞥,卻如同陌生人般故作不知,韓府滅門,往事隨風去,他們誰都不想再與過去有瓜葛。
郭傳鱗道:“半月之前,閔逵死于一場兇殺,兇手至今沒有下落,你可聽聞此事?”
蕓娘吃了一驚,茫然搖搖頭,低聲道:“聽酒館的客人閑聊說起,最近城南出了一樁兇殺案,死了四五個人,我不知道他也……”閔逵被逐出韓府時,蕓娘并沒有跟隨他同去,而是留在韓府繼續煮她的蛼螯粥,事隔多年,往日的夫妻情分早就淡了,只剩一些莫名的感傷,如清風拂過心頭。
停了片刻,蕓娘抬起頭,露出懇切的神情,鼓起勇氣道:“郭先生,佶兒雖然出身市井,但從小跟著我讀書寫字,人品倒還不俗。劉荷姑娘的事……還望郭先生玉成。”
李七弦半張著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一言才說起前夫慘死,后一句就為兒子懇求姻緣,蕓娘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又是怎么想的?
郭傳鱗不以為意,笑笑道:“如果劉荷本人愿意,我當然不會反對。”
聽了這句話,蕓娘愁眉稍展。
“剛才你說,從小教杜佶讀書寫字,你一個廚娘,怎么會這些?”
“是夫人教我的,可惜我生性愚笨,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
“韓揚的正室李夫人?”
“是,夫人嫁入韓府時年紀很輕,言談舉止有一股爽利氣,與尋常的名門閨秀截然不同,對我們下人也很公道,從不頤指氣使。”
“她跟你很投緣?”
“嗯,夫人喜歡我煮的蛼螯粥,也喜歡跟我聊天,前前后后,我服侍了她大概有五六年。”
“她叫什么名字?”
“嗯,名字很怪,叫‘泠風’,三點水一個令字,李泠風。”
李七弦差點跳起來,泠泠七弦上,靜聽松風寒,江上柳污蔑李一翥是潛伏于華山派的奸細,一口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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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李七弦的生母是青城弟子,蠱惑李一翥背師棄義,李一翥為女兒取名“七弦”即是鐵證。李七弦,李泠風,爹爹念茲在茲,從未忘卻之人,難不成是韓揚的夫人李泠風?
韓府業已抄家滅族,母親難產早亡,爹爹死于非命,這一場風花雪月的舊事,已無人知曉。李七弦一時間悲從中來,兩行清淚滾落臉龐。
郭傳鱗看了李七弦一眼,對她微微搖首,李七弦忙抬手抹去眼淚,扭過頭去咬緊嘴唇,不令蕓娘察覺異樣。
停了片刻,郭傳鱗又問道:“大凡舊宅子總是從內部崩壞的,風雨只是誘因,韓家在滅門前,有沒有什么特別的征兆?”
隔得太久,很多事已經記不清了,蕓娘皺眉道:“當時韓家正當鼎盛之日,族長韓揚在官商兩途都很吃得開,他的三個兒子在朝中為官,權勢一時無二。雖說家族大了難免良莠不齊,總有貪贓枉法的子弟,但韓揚一向鐵面無私,從不護短,朝廷突然冠以謀逆的罪名,一夕之間把韓家連根拔起,實在很突兀,就好像……就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