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
有下人通稟,道:“外頭有兩位捕快,自稱是從縣衙而來,奉了方大人的話,來家中問事的。”
這話傳了進來。
梁老沉默不語。
大管事心中發顫。
只見孫家家主,負手而立,緩緩踱步。
在梁老的眼中,這一夜之間,這紫袍老人,似乎老了許多,原本貌若花甲,此刻年逾古稀,便是挺拔的身形,也稍顯佝僂。
或許他真是對店鋪看重得無以復加。
或許只是他梁某人的錯覺。
也或許,這只是孫家這老狐貍故意扮出來的姿態。
但無論如何,至少此時此刻,孫家這位家主,卻是真真切切的充滿了失落。
“早年孫家勢弱,老夫接掌家主以來,為振興家族,與人明爭暗斗,也不知多少回了,也算老謀深算,半生不輸。未想,臨到老來,還被一個少年人設計了一把?”
孫家家主悵然一嘆,充滿自嘲,道:“都說英雄出少年,看來陰險狡詐,也該屬少年嘛。”
大管事低下頭,不敢說話。
梁老吐出口氣,低聲道:“不過是一時大意,小瞧了他而已,你孫家可謂是家大業大,根底深厚,還比不過一個孤兒么?”
“梁兄說得是,這次敗了,還有下次。”孫家家主微微搖頭,笑道:“獅子搏兔,尚盡全力,老夫終究是自視太高,輕視了這個少年。下一次,便要重視些了……”
“怎能怪你?”梁老發自內心地道:“獅子搏兔,尚盡全力,但猛虎縱橫山野,又怎會看重一只螻蟻?想你孫老哥,在外攪弄風云,對一個落越郡的少年,難免輕視,人之常情。莫說是你,哪怕換作是我這閑人,對一個后輩小子,也難免輕視。”
孫家家主笑了兩聲,道:“之前小視了這井底之蛙,只當他心智稚嫩,如十歲頑童,不知他有些城府,還能用詭計。”
說著,他擺手道:“吃虧便吃虧了,下一次,再拿回來就是了。”
說到這里,意思已是極為明朗。
這一次官司,便是栽了。
大管事親自經手的這件事情,徹底砸了,心中惴惴不安,看著家主,低聲道:“縣衙那邊,還在等候孫家到場,可需要小人去走一趟?”
“不必了。”
孫家家主說道:“他方慶跟咱們孫家不能同心,還給他行個什么方便?”
大管事心中苦澀,道:“可他畢竟是落越郡的父母官,而我孫家,也是扎根在這落越郡的。”
“孫家扎根落越郡數百年,早先的郡守,后來的縣令,不知換了多少,他們一批換一批,不全是姓方,而孫家從來都姓孫。”孫家家主哼了聲,道:“方慶自命清高,自號公正,也不會因為此事,以后刁難孫家。”
想起這一次,正是因為顧忌方慶跟蘇庭有所來往,才拖延到了今日,才讓這契約變成廢紙。
思及至此,怒上心頭。
“就讓他方慶,在衙門里候著罷。”
“什么時候他等得不耐煩了,判定我孫家不到場,自認敗了,也就是了。”
說了這么一句,孫家家主揮袖而去。
大管事張了張嘴,一時無言。
梁老看他背影,不禁有些搖頭。
這孫家的家主,一向老謀深算,在外甚至能忍屈辱,今日顯得如此暴躁,多半是這店鋪的分量,在他心底,著實夠重了。
“你還站著干什么?”
梁老看了過來,道:“他不過氣昏了頭,說的些瞎話……你孫家就在落越郡,沒必要因為一句話,就得罪了人家父母官。這事說小也小,往大了說,定你孫家一個不敬朝廷,藐視官員的罪名,也未必不成。”
大管事聽他指點,恍然大悟,忙是一禮,就匆匆往外跑去,見那兩個捕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