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黃得功說道。
“那你連這一級都沒資格。”
楊慶說道。
“你算雇工,你得在這一級,和佃戶,賤籍,工匠,軍戶,灶丁甚至奴仆乞丐這些人并列,而你們就是無產者,當然,你好歹還有幾頭驢,另外還有家里住的房屋,所以算這一級里稍好的。但仍然得算無產者,畢竟家有萬貫帶毛不算,你那幾頭驢說不定什么時候一個疫病就死光,那時候你連吃飯都成問題,所以你仍舊算是一個無產者。”
楊慶繼續妖言惑眾。
黃得功點了點頭。
“而過去的大明,你們全都在這個金字塔的最底層,吏可以欺負你,小商人可以壓榨你。”
楊慶說道。
黃得功默然點頭。
估計此時年輕時候那些官吏抽他的鞭子,那些雇傭他的商人竭盡所能壓榨他傭金的回憶,已經在不斷從記憶深處浮現。
“但他們頭頂的士紳和豪商一樣可以隨意欺壓他們,同樣那些官員和勛貴也可以欺壓士紳和豪商,然后皇室就是最高了,這樣一級級向上,一級托起一級,最后所有的負擔全都壓在最底下這些人數最多的身上,也就是曾經的你身上。當然,現在的你爬上來了,你爬到了第二等級,但對于那些還沒爬上來的,這樣的國家公平嗎?”
楊慶說道。
“的確不公平,但他們也可以往上爬啊?科舉,從軍,都是路子,我能從一個雇工走到今天,他們同樣也可以啊!”
黃得功說道。
“事實上呢?”
楊慶說道:“你的成功靠的并不是你的能力,而是你生在一個亂世,如果不是生在一個亂世,你還會有今天的地位嗎?朝廷軍制是衛所制,幾乎所有軍官都是世襲,升遷全靠在朝廷的鉆營,哪怕戚繼光也必須得依靠抱著張居正大腿才能成就功業,而他是世襲的登州衛指揮僉事,他本來就在第二層,你一個趕驢的雇工和登州衛指揮僉事之間的差距不用我解釋吧?
你的確成功了。
黃蜚他們同樣也成功了。
可你們的成功都是因為在這樣一個亂世里,你們都是從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
那么問題來了。
當最底層的必須在尸山血海的亂世里才有爬出的可能時候,這個國家還有太平和秩序嗎?太平和秩序就意味著最底層永遠在最底層,最底層的想爬出他們貧窮卑微的泥沼就必須先毀掉秩序。
于是李自成誕生了。
于是張獻忠誕生了。
大明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我不想以后還是這個樣子,我不想辛辛苦苦,用血,甚至用命,好不容易才重新恢復的秩序,重新建立起來的太平,再一次因為最底層的無法忍受而崩塌,再一次變成尸山血海,然后就這樣重建,崩塌,重建,再崩塌的一遍遍重復下去。
那么首先我就要毀掉這個。”
楊慶說著將他剛剛重新摞起來的金字塔一下子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