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幾天他又陪楊麗的媽媽去買衣服,是準備在葬禮上給陽歷穿的。當天是幾個人一起去的他已經記不清了,他處于一種麻木的狀態,阿姨似乎也是,他們選衣服的時候就只是在想她喜歡什么顏色喜歡什么樣的衣服。他記得買了一件白色的毛衣和一頂厭色的帽子,阿姨很細心地給她買了打底褲,全新的襪子和內衣,所有衣服買的時候不看價錢,阿姨覺得她會喜歡,就買。
葬禮的前一天他也到了殯儀館,見到了她,當時因為還沒有給她換衣服和化妝,全身蓋著白布他沒有看到她。那天本來殯儀館是想拜托阿姨和他一起給楊麗換衣服,他當時做了很久心理準備怕自己應付不了這種沖擊,后來殯儀館說遺體已經開始有點腐爛,就沒有讓他們來做。
第二天是葬禮,來了好多好多人,楊麗語言學校的校長也來了,大學院的其他導師也基本都來了,其中一位老師還把楊麗以前寫完的作業打印出來交給阿姨。他當時全程貼身跟著阿姨,給她翻譯,握她的手,她需要擁抱的時候就抱抱他。
在葬禮會場他才又見到楊麗,她的臉化著很厚很厚的妝,厚到看起來像假人,帶著黑色的假發,身上穿著他們給她選的衣服,看起來好像睡著了,又不像她。她雙手合十,手指上還有一些淤青。
阿姨趴在她的棺槨上,一直一直一直看著她。
葬禮上放的歌也是他選的,他列了一個arashi的歌單,阿姨從中挑了大野智的takemefaraway。
細節已經記不太清,就記得來了好多好多人,大學院的同學老師,以前的朋友,打工地方的同事,還有大學部派來的代表,大家依次走到棺槨面前和她告別。
遺體告別儀式結束后需要送往火葬場,幾個男生合力把棺槨從二樓搬下一樓,阿姨和他坐電梯下來。出來以后電梯外面有更多人,還有人拿著手機正對著拍他們的臉,后來他攙扶著阿姨的照片被無馬賽克地擅自發到私人公眾號上,他怕自己家里人看到輾轉聯系到作者才給他加了一個模糊的馬賽克。
之后他以為這就結束了,結果又讓他跟車一起去火葬場,所以他居然一直一直送她到最后。
在火葬場這里是最難受的一段。
他還是沒辦法回憶,總之那是他聽過的最痛苦和凄慘的哭喊聲。
和她一起火化的是夏目漱石的吾輩是貓,和哈利波特的幾個徽章。
再后來見到的就是白骨了。工作人員給了隨行的人一把長夾子,把骨灰夾到罐里,他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人火化后,頸椎的第二個關節一定會留下。那個關節,看起來像一個拱手禮拜的人形,有頭,有肩膀,有合十的雙手。工作人員把這塊骨頭放在最上面,然后蓋上了蓋子。
那天太多的細節記不清了,就感覺一直在哭哭到麻木,覺得不會再哭了吧,然后不知道因為什么又在哭。就記得從火葬場出來回到殯儀館拿東西,他獨自離開,殯儀館的工作人員送他到門口,幾個人紅著眼睛鞠躬送別他。
這不代表他不難過,不代表他不會去想。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入睡困難,身心俱疲,怎么都感受不到快樂,心里一直處于一種麻木又隱隱作痛的狀態。當時學校其至開辦了免費的心理咨詢,他一度想去,又怕自己小題大做。那段時間他狀態很不好,家里一直氣氛很壓抑也給他當時的室友添了不少麻煩。
后來他慢慢恢復社交,但依舊小心翼翼。
然而關于那段事情的記憶不是說忘就能忘記的,直到現在,他都不敢去讀關于楊麗死亡報道的新聞第二遍,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