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腳步聲隱匿,他才猛地張開眼睛,將手緊捏成拳。
他活了二十年,從未女子敢這般對他。
黑影一閃之間到了門前,將門關攏,再一閃到了他跟前,單膝跪下。
“屬下從未聽說宋小姐懂醫術。”
這人是她。這人又全不是她。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幼時一起玩耍過,是宋府的掌中寶,驕橫是有的,無理取鬧更是有的,沒有娘的孩子,都是如此,包括他。
被禁足之后,他時常夜里翻墻去看,她都是哭,把自己哭到哭不動才會睡去。經常哭到讓她身邊的丫頭婆子在耳朵里塞棉花,哭到老夫人給她院子里的仆人漲了一倍的月錢。
他從未哭過,他討厭愛哭的人。
但他可憐她,就像可憐自己。
她禁足不影響她長大,不影響她一天比一天美,也不影響她一天比一天嗓門哭得更大。
她有一副好嗓子,哭了十幾年都沒啞。
直到他參軍,便再未去過了。
“她想來也是心灰意冷,上吊沒死成,無論世子娶不娶她,她都聽天由命的。她今日這番話,至少說明她不會再去尋死。”
不死就行。活著總比死了好。
黑影道:“世子該沐浴了。”
清早抹了那么多腐爛的動物尸液在身上,縱使他自己,都要吐了。
夫人想讓所有人看到他如今豬狗不如的樣子,他便讓所有人都看到了。
……
回來的路上,宋綠衣叫停了馬車。
跟在老夫人馬車旁的陶媽媽撩開窗簾子,回稟道:“大小姐的車停了,她似乎想下來走走。”
帶她出了兩回門,便以為給了她自由?
老夫人面色一沉,陶媽媽便走了過去,對正在下車的綠衣道:“老夫人令,小姐不許招搖過市,若小姐需要采買什么物件,老奴代勞。”
綠衣面色不變:“好。”
轉身進了車廂,拿起案幾下方抽屜里的紙筆,寫了滿滿兩大篇,將紙張從窗口遞過去,陶媽媽伸手接了。
走回老夫人車邊,將紙張從窗口遞進去:“這是大小姐想要采買的物件。”
老夫人將紙展開,手指開始細微地顫抖。
紙上都是中藥藥材名,這不令她心驚,那一手小楷,放眼京城,只怕也沒有幾個官家女子能寫得這般好。
而宋綠衣自被禁足,除了哭鬧,所學無幾。
“果真是她寫的?”
“確是她。”
老夫人慢慢將紙張疊起,從窗口遞出去:“派個人,將這些東西采買回來,送到綠衣苑去。”
“是。”
馬車再次啟動,老夫人將眼睛微瞇起來,手上還殘留墨香。
馬車再度停下來的時候,便是到了。老夫人還沒下車,候在府門外的婆子丫鬟便迎了過來。
為首的夫人,身著青色繡粉荷的衣裙,一張說不上多美但也大氣的臉孔,滿滿的都是謹小慎微。
“兒媳等候多時了,料想婆母這個時辰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