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寂寞的人才會越拼命看書。
她再說:“我能治好你。”
她說的平靜,他聽得駭然。就連十來個太醫院的太醫都說無治,她這里哪里來的底氣?還是,無知者無畏。
想這世上,只怕沒有比她還無知的女子,她的天地就是那個院子,除了哭鬧所學無幾,即便認得幾個字看過一些書,也算不上博學。
興許,自己是她有生見過的第一個外人,這讓她覺得很有趣,或是她想在他身邊多呆一會。
想了這么多,宋穆炎心疼了。
如果這是她唯一的樂趣,從書上學了一些針線麻頭的東西,如今想拿他這兩條腿來實踐,他不能不說好。
他不相信她真的懂醫術,但他不能說不,或許將來以后,只要她開口,他都說好。
見他沒有反對,她蹲下身,解開了他腿上綁著的夾板,再一層一層解開了紗布。被纏繞包裹的腿露出來,腫得晶瑩剔透。
她的手從足踝開始往上捏,捏的力度很大,那纖纖手指竟是有這樣大的力道,也令他驚異。一直捏到了大腿,宋穆炎忍著痛,看著她如墨的長發輕輕的晃蕩。
她從大學開始就解剖尸體,后來學位升得越高,進的實驗室就越高級,她對人體結構了如指掌。
捏過了,輕聲道:“果然,脛骨盡斷。我需要刀,越小越好,需要酒,白酒,需要針線,最小的針最細的線。”
他立馬吩咐:“宋山,去找。”
這兩條腿總之已經廢了,不管是紅燒是清蒸都行。
如果這是送給她的見面禮,能讓她覺得有趣,怎樣都好。
果然,她那平靜如水的面容,起了微波一般的笑容,微微地蕩了蕩,撩得屋里的燭光都閃了閃。
他驀然心酸。她沒有玩伴,沒有朋友,其實也沒有家人,她這些年一定過得極苦,她肯定只能看書,在書上學一些知識,現在認為自己所學派上了用場。
他即便是任她把這兩條腿剁了,也要叫她知道,她果真還是個有用的人。
宋山很快回來,將手里的盒子遞給了綠衣。
綠衣道:“出去,關門。”
宋山看著宋穆炎,宋穆炎重復:“出去,關門。”
人出去了,門也關上了。
宋綠衣在床前的踏腳板上坐了下來,在匕首上倒了一些白酒,細細擦拭了一遍,然后,將白酒倒在他的右腿上,也細細擦拭了一遍。
她的舉動那樣慢悠悠,慢得充滿了美好,他看著她那纖纖手指,柔柔皓腕。
然后,他都沒看清,匕首已經劃開了血肉,紫黑色的血一涌而出,而他,疼得全身都繃緊了。
這不是最疼的,她的手指在皮肉里面捏,捏到了筋,拉出來,開始用針線縫合。
他打仗負傷是常事,但這樣的痛讓他全身顫抖,以至于將自己的唇咬出血來。
但她那樣安靜,那樣平靜,就像在繡花的姑娘,就像感覺不到別人的痛苦。
她從來沒給活人做過手術,讀醫科大學的時候同學們去實習,她去了一天便不去了,她不喜歡人滿為患的醫院,不喜歡看到各種病痛的病人。她未實習,也不影響她畢業并讀到更高的學位,她是不折不扣的學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