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面洗盤子的秦秀香聽到動靜,匆匆忙忙走了出來。
她一邊在圍裙上擦著手上的水珠一邊問著:
“怎么了?方晴。”
方晴也不說話,手上握著用竹篾枝條編織成的掃帚盯著左腳。
這么一看,秦秀香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一定是左腳這二流子想欺負方晴。
秦秀香的臉一下子拉了下來,沉著聲說道:“今天的包子油條都賣完了,豆漿也沒了。”
眼見已經沒了機會的左腳搓了搓手,氣惱地說道:“有我也不吃了。”
說完,左腳嗅著抓過方晴的手的手,大搖大擺地走了。
“方晴…”
“媽,我沒事。”
方晴笑笑,打斷了秦秀香。她放下掃帚抓起一旁桌子上的抹布,繼續抹著桌子。
方晴不想老媽太擔心自己,畢竟她也沒怎么樣。
秦秀香嘴唇動了動,還是沒有說什么,轉身回了后院。
周末的時間很快就過去,又該到了上學的時候。
“叮鈴鈴!”
周日下午四點半,謝遠山騎著他那兩“鳳凰牌”自行車準時出現在“美味包子鋪”門口。
他臉上洋溢著陽光般地笑容,按響了自行車車把上的鈴鐺,揚著頭沖包子鋪里頭喊:
“方晴,方晴。”
自打上學起,每到該上學的時候,謝遠山就會出現在包子鋪門口這么喊方晴。
這一喊就喊到了高中。
沒過多久,方晴從鋪子里頭鉆了出來,肩頭掛著一個灰布編織成的布包,布包里頭裝著她周末帶回來的書本和功課。
“遠山哥。”
方晴踩著歡快的步子,三步并作兩步地來到謝遠山跟前。
個子高挑的方晴往謝遠山旁邊一站,依然有種小鳥依人的感覺。
謝遠山看向方晴,嘴角上揚露出一個陽光般的笑容。
他單手握住自行車車把,留出一個空當,笑著說道:“請公主殿下上車。”
方晴臉上笑得燦爛,從空當處輕輕一踮起腳,便坐到了自行車三角架子上的橫杠上。
方晴最喜歡坐在這前頭的橫杠上,被謝遠山兩手護在中間地感覺是她最享受地感覺。
暖暖的,甜甜的。
謝遠山這輛“鳳凰牌”自行車,在這窮鄉僻壤的仙霞圩那可算是個寶貝,稀罕貨。在整個仙霞圩里頭也沒多少人擁有。
這年頭掙錢不容易,好些人一個月的收入都只有四五十塊錢,能有一百來塊錢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而這還得是手藝人才能有的收入,守在家里種地的人,一年平均下來估計還沒有四五十塊錢。
這么點收入,除去一家老小吃喝,還有生活零碎花銷,所剩無幾。
面對這動輒一百八十多塊錢往上的自行車,試問鄉子里頭有多少人愿意買。
殺豬佬謝道華當時給謝遠山買這輛自行車時,那也是做了很久的思想斗爭。考慮到高中離著家里近四十里地,最后一咬牙,下了躺縣城給買了。
說是買,其實也不對,因為他只給了人九十六塊錢。剩下的錢慢慢還,算是半買半賒。
那時候的人都比較講究人情,你賒我一點我賒你一點,這日子就過去了。
而且那時學校的學費都能賒,好些人都是等家里的雞鴨鵝或者是豬,長大了賣些錢,再交學費。
自行車店家考慮到謝道華是殺豬的,算是有個穩當的活,于是便寫了字條賒給了他。畢竟自行車也不是那么好賣,他還能時不時去謝道華那里拎點豬肉抵自行車車錢。
“走嘍。”
謝遠山雙手握住自行車車把,吆喝一聲就要瞪上自行車,秦秀香這時候跑了出來急急忙忙喊:
“遠山,遠山,等等。”
謝遠山趕忙將踏在腳蹬子上的腳拿了下來,望向秦秀香,“嬸子,怎么了?”
“等著就是了。”秦秀香眼見謝遠山停了下來,只扔下一句話,轉身進了包子鋪。
不一會兒,秦秀香手中拿著一個包裹好的大紅色塑料袋子走了出來,里面是她剛熱好的兩個肉包子。
秦秀香笑呵呵地走到謝遠山跟前,拉開他身上那件大棉襖的口袋。將裹著兩個肉包子的大紅袋子塞了進去,笑容滿面地說:“路上餓了就吃。”
方晴坐在自行車橫杠上,看著秦秀香和謝遠山倆人,忍不住傻笑。
那袋子塞入口袋,一股熱流透過厚厚的衣服涌入腰腹,讓謝遠山心里頭暖暖的。
“嗯,謝謝嬸子,那我們走了。”謝遠山也沒有客套,向秦秀香道了一聲謝。
“好,慢點遠山,別摔著了。”
秦秀香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謝遠山一腳踏上了腳蹬子,另一只腳在地上蹬了幾蹬。雙手把著自行車車把,蹬地的腳在自行車后坐上空劃出一個幅度,跨上了自行車坐墊上。
遠遠傳來謝遠山的聲音:
“我會的。”
秦秀香站在包子鋪門口,看著夕陽下兩人的身影漸漸遠去。直到他們消失在地平線,秦秀香臉上的笑容都未曾褪去。
這笑容飽含著幸福安詳,滿足和希冀。似乎還夾雜著一絲艷羨和悵然。
去學校的沙石泥路上坑坑洼洼,及不平整。
夕陽下騎著自行車的身影時高時低,時左時右,時而還會傳來幾聲少女“咯咯”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