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竹苑內原本這幾日是溫暖的,但這一夜里,長安城忽然刮起了瑟瑟回旋的秋風,蘇琴不禁打了個寒戰。
“這里所發生的事,讓我越來越無法相信,”蘇琴望著屋外此時黑洞洞的鯉魚池發起了呆,“若硬要我用科學解釋,或許與基因有關?”
她嘗試著說服自己,心里卻是崩潰的,她回味著陸青衣所言的畫面,不禁閉上了眼:“所以之前燃歌大婚你都沒有如此驚慌,但姚樂兒疑似那一脈之傳的神鹿族,你卻慌了神?”
陸青衣漠然地望向青竹搖曳的屋外,此時家丁將那擋風屏置于了內堂門前,透過那檀木框架與蠶紗所聯結的折折屏風,他半天才低下頭擰眉道:“這一年來我記憶混亂,三十八次,偶爾因心中無形的壓力,迫使我有那么幾次通過車馬輪去了阿姊的世界。”
蘇琴回過神凝視著心事重重的陸青衣:“這么說……你到過幾次兩千年后?”
“嗯,”陸青衣抬起頭眸神復雜地回望蘇琴,“因為我倦了……今日見到樂兒如此不堪,我忽然憶起了這一年來常常反復的夢。”
“何夢?”
“夢到我回到了后野的陸府家中,除了爹娘和妹妹等著我,府中似是還有一名女子,她牽著她弟弟,打著赤腳,兩人臟兮兮地跟著娘路過了我讀書的院子,每當我透過拱門瞧她,還未看清她的模樣,便夢醒。”陸青衣說起這些時,甚是苦惱,他一度在懷疑四周的事物真實與否。
蘇琴微張著嘴。
她雖為考古學博士,但久病成良醫,也讀過不少心理學的書籍,弗洛伊德《夢的解析》一書中寫過:夢是愿望的達成。對此她深信不疑。
而陸青衣的夢中,每到那打著赤腳的女子牽著弟弟出現時,他一去瞧她,就會夢醒,他心中似是在逃避著些什么?
“我不敢妄論,”蘇琴心疼地看著陸青衣,“若是你心中有困惑,可以直接去問,只是你愿不愿問罷了。”
陸青衣點點頭,他忽然想起些什么:“阿姊可看到了米豆傳來的消息?”
蘇琴抿嘴笑了笑,從袖中拿起了那小信筒:“正要與你說,米豆所言之人八成概率是他,我打算今晚啟程去瞧。”
“嗯,明日替阿姊在朝上與皇帝稟報。”陸青衣淡然。
“謝謝弟弟,”蘇琴臉上洋溢著甜膩的笑,她不禁又望向屋外屏風后的簌簌剪影,“就告訴他們,玄祖去尋男寵了,求朝廷多撥些經費,一路上給玄祖好吃好住,抗番結果定如皇帝所愿,咯咯咯。”
陸青衣一愣,接而搖頭苦笑:“阿姊也有調……皮的時候。”
“那可不,那皇上不就是想找機會除了白賢王與我妹……”這妹字一出口時,蘇琴忽然住了嘴,她在這大野日日做戲,將鹿燃歌稱為自己妹妹已成習慣。
見蘇琴窘迫,陸青衣恬淡一笑:“阿姊去吧,燃歌本就是妹妹。”
蘇琴望著陸青衣,不禁給自己鼓氣道:“你說的是,如今我已跟她坦白,交流起來,也不會再如以往那般別扭與生分了。”
他笑著點點頭。
他對她有些艷羨,那如玉清透的眼白子都險些紅了,秋風蕭瑟,往日里她最懼夏秋交接之時,那段最煎熬的時日,總算是隨著謬神山那次熬過去了,他憶起他只身在謬神山鎮中暗自跟隨她的那天,她站在那崖間棧道上,險些跳了下去,而那將她救回的容夕,總比他到的早。
這定是今生,他強行與她增添了所有的緣分,若不是五百年后他隨涼州的貴族子女們去遠郊騎射……
他忽對自己惱怒,他與活著的她初遇,不過本是因通過車馬輪回去報仇雪恨太難,又對她萬分心悅,才一次又一次地棄了家仇,反復追逐她。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