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憤憤地用力捶打著屋門,一邊口中陣陣有詞:“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死去猶能作鬼雄。”
最后一腳踢得實在太過生猛,年久失修的木門吱呀一聲倒下,這時一道花盆,擦著門框直直飛出來,砸向因一念之差沒來得及躲閃的我。
我驚呼一聲,“我去……去、去時雪滿天山路。”花盆停在我額頭三寸處。
我一手扶著框,一手來握住半空的花盆,抬眼看向屋內的始作俑者,與祭染一副風雨欲來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我愣了一瞬,反應敏捷地立刻別過頭看著花盆道:“花盆你怎的如此調皮,偏偏往別人的腦門上去。”
復又誠懇而不失莊嚴地作了個揖,“尊主您好生歇著,小的守在外間即可。”
說罷,虛扶了扶地上的門,轉身便逃之夭夭了。
等脫離了祭染的視線,這海棠地雖大,又有何處是我容身之所呢。
“唉~多謝月相憐,今宵不忍圓吶。”我有些郁悶,盤著幾顆冰珠背對著我不屑一顧的小木屋,一邊逗著幾只難能可見的蝙蝠。
收了目光,一路走去皆是枯死的樹干枝丫,所以等我轉角遠遠望見一池旁參天古樹時,著實心中震撼了些。
參天古樹枝干虬曲蒼勁,黑黑地纏滿了歲月的皺紋,光看這樹冠相疊,枝柯交錯,濃綠如云。
我撩起衣擺爬上半樹高,心滿意足地找了個穩妥粗壯些的樹枝臥躺。
眼前瑩黑的夜籠了層綠色的幕布,這一夜,是我自生來第一次被棄荒外,許是無處可去的惆悵,許是歸家不得的頹敗,只余我一人在暗夜中翻來覆去。
我在黑暗中怔怔地躺了半晌,恍惚中感覺上方的枝葉隱隱泛著熒光,吸引著我,無意中伸手,碰到了那片樹葉,一縷冰涼的感覺縈繞在我的手指。隨即自葉底浮現出一段歪歪扭扭的文字來。
[今日與那小巴蛇打架,不料被娘親抓個正著,我順勢握住了小巴蛇的手,出了一腦門的汗,試圖示意娘親:“我們……”還沒等我把正在修煉四個字說出口,娘親已訥訥道:“斷袖?斷袖也好,斷袖情深,是比腦袋不開竅好極了。”
原想著撒個小謊把我又打架一事掩蓋過去,卻不想被娘親誤以為斷袖,斷袖是何物?但我觀娘親并沒有不快,斷袖就斷袖吧,就是娘親突然頗是愉快地牽著小巴蛇的手噓寒問暖,著實奇怪。]
文字飄散,我噗呲一下哈哈大笑,這小孩子不是沒開竅,是壓根缺根筋罷,真是可愛極了。
心底的荒涼在這些文字下散了些許,興趣上了頭,伸手又探向另一片樹葉。
[那跟屁蟲真是討厭,總是追著我討要菩提果,等我摘滿筐了要給她時,又不見人來了,翻遍整座山都不見,她果真令人討厭,嗯,走起路來腰間的鈴鐺也討厭。騙子、大騙子!!!]
我看這三個嘆號都快飛出天際了,這小孩子那會兒肯定怒發沖冠,生起氣來必定誰惹誰倒霉。
呃,不過這菩提果真是清甜可口,好像小時迷上了有段時間,每日端著當飯吃,還是母神來斥責兄長凈會慣著我,我才收斂了些許。
想到這,才不由得感到饑腸轆轆了。
我發著愣,再看向下一片,剛掃到了幾個字,[娘親為何要拋下……]便聽到背后急匆匆的腳步聲,人還未來到跟前,帶著寒霜的聲音先闖進我的耳朵:“長風!你要還想在世間留一口氣,就立馬給我滾下來。”
我急急忙忙站起來,想要縱身下去,卻一個趔趄踩空,直直從樹丫上摔了下去。
天旋地轉,觸地的鈍痛之感充斥著我周身。果然英雄救美人的話本子橋段都是唬人的。
而后我復才反應過來,不對,我現在是名男子,想想倆男子相擁而泣的畫面,也不是不可以吖哈哈哈!
看到祭染一雙鞋已經停在我面前,我抬頭看向他,沒什么情緒的目光盯著我的眼睛,緩緩移下去,看到他一貫冷峻的一張臉此時似乎透著不易察覺的淡淡的緋紅。
許是回過神來,祭染如此的氣急敗壞,那樹上的不會就是小時候的小祭染寫下的吧。
我的臉上緩緩地牽出一個笑,雖然有些不大自然,卻也算得上是一個笑,先他開口打了個哈哈:“尊主可是湊巧,我剛上上頭納了個涼,您就賞月到此,緣分,緣分哈哈。”
祭染似乎臉色并未轉好。我們兩人就這么站著,相顧無言,委實尷尬。
少時,祭染才開口:“果真剛來?”我抬眼一瞥,見他并沒有要發作的跡象,才松了口氣,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我觀這古樹繁茂著實難得,才堪堪爬了上去,這不,給你一吼子就嚇得摔了下來。”我眼睛一骨碌,計上心頭,“祭染,此處風景甚好,不如我們到上頭高處欣賞一番才不負這月下美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