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重昀拜謝天機子。
正欲俯身,天機子便抬手端起重昀雙臂:“你這份禮我可受不得。”
眉眼之間的笑容別有意味。
這份禮,天下間除了夫子怕是無人能受下。
重昀不知天機子話中何意,為何他受不得這一拜,還來不及想清楚其中緣由,便聽天機子又道:“來日方長,魔界入侵之事,我們尚有時間準備,只是在此之前,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前輩請問。”
“你可曾思索過,世人對尋仙問道趨之若鶩,可道究竟是什么樣子的呢?”天機子笑意盡收,神情肅然。“你心中的道又是如何?”
一時間,重昀不知該如何回答。
道為何物?
夫子未曾教過。琴棋書畫,妙法靈術,人情世理,夫子在學宮內教授什么,重昀便學什么,道之一字,自始未曾言及。夫子著《論》,其上有曰,未知生,焉知死。或于夫子來說,人尚且做不明白,又去何處問道呢?
重昀素來寡言少語,自不會問。
修仙問道,世人之所衷也,然成仙者眾,悟道者寡,大道意蘊之深,往圣先賢亦言之不詳,又何況初涉人世的重昀。
神情比任何語言的回答都要真實。重昀略顯迷茫的神色已然告訴天機子,于世間之道,他并無所解,可這似乎才是天機子想要聽到的答案。便是天機子想必也悟不出自己心中的道吧!
意味深長的笑意重現天機子嘴角:“人世紛繁,行之愈久,則愈是迷惘,所見所聞,盡皆困頓。此為道之所存也。”
語罷,天機子身形愈漸虛幻,周遭停滯的一切再度活動,恍若無事發生,唯有重昀的思緒被困在天機子的話語中,而天機子的身影也便一點點消失在川流的人海里,無人目送,無人在意,仿若從未出現過。
云天之上,老者牽著毛驢俯瞰人間。
“那家伙擅自吐露天機,你不管管嗎?”
老者聞言一笑:“天機樓一脈自古便獨立于天地之外,他們的事便是天地都管不住,我又將如何過問?況且他與重昀說的那些,無非是些人世體悟,實在算不得什么天機,我若出手申飭,令重昀知曉我的存在,才真算是泄了天機。”
這些無外是說給一旁的毛驢聽的,天機、天意實非他所上心之事,縱然真的泄露了天機,也不該由他來對天機子施以懲戒,他不過茫茫世間一飄萍之客,何敢替天執事。況且窺天本便是天機樓存世之道。老者的目光聚集在重昀身上。重昀依舊沉浸在天機子留給他的那些話里,而這恰恰是令老者感興趣的地方。那些言語并不晦澀,理解起來亦非難事,難的是一個“悟”字。夫子耗費六十年光陰,方才從矢吾山悟道而出,老者很好奇,作為夫子最看重的學生,重昀又需要多久才能頓悟呢?
毛驢也看著重昀,覺他并無過人之處,便道:“他是你選中的人,便是今日與你照面,想來也生不出多少變故。”
“這你可錯了,”老者嘴角微揚,“選中他的不是我,是天。該何時見他,我說了不算,要看天的意思。”
仰首望天,老者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