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留郡,此城最大的醫署內。
曹操與荀彧、荀攸趕到時,已經有很多傷寒患者躺在這邊,整個大堂一片凄然。
曹操沒有遲疑,在荀彧的領路下直接向后堂走去,那里有一處偏房,而里面躺著的正是身患傷寒絕癥的戲志才…
聽聞戲志才患上此絕癥,平日里與他私交甚好的夏侯惇早已守在廂房內。
傷寒癥發病的速度慢,可每時每刻病患都會無比痛苦,夏侯惇是想陪著戲志才渡過這人生中最痛苦的時刻!
曹操行至門前時,戲志才正在與夏侯惇交流著什么。
“鳥可擇木,木豈能擇鳥?同主相輔處,得主同益處…咳咳,夏侯將軍,你不懂我戲某啊!”
“戲某這一生能輔佐明主,從一而終,縱是只有一年,那也完成了戲某平生之夙愿,春蠶至死,蠟炬成灰,吾于此生,竭盡所能,唯恨…唯恨…”
滄桑、哀婉的聲音…
這聲音傳入曹操耳中…
他的腳步一頓,他似乎心頭受到了一萬點暴擊傷害,征討徐州時,他就知道戲志才的身體不好,可他每天依舊是軍營中第一個起身的。
甲士巡夜時,又總能發現,軍師大帳內燭火熄滅往往都是后半夜。
甚至有許多次,還是曹操聽聞戲志才還沒有睡,親自趕去他的大帳為他熄滅燭火。
每時每刻,他似乎都在思考…
思考破城、思考戰場上,每一個謀劃中出現的紕漏,往往一場戰斗,他會提前在腦海中反復推演一百多次,每一個敵軍的反應,他都做出了至少三套不同的應急方案。
而這促成了他陣前那不可思議的敏銳反應。
很多時候,臨陣之時,有戲志才在,曹操心里就有底!
己方會怎么打,重點打哪?難點在哪?
敵方會怎么打?變化在哪…
都藏在軍師戲志才的腦海里。
一場仗還沒打,戲志才往往已經算到了最后一步…
而這,是讓曹操最佩服的地方。
便是為此,征討徐州的過程中,曹操與他幾乎朝夕相處,兩人的交談早就不限于一城一地的得失…
他們天南地北的海聊,聊時局,聊某個人物,甚至會聊到徐州城里別人家的媳婦!
摯友…
可以說,在曹營中…
除了那些族弟外,戲志才是第一個讓曹操心頭,生出如獲摯友感覺的人。
而…如今,自己的摯友身患絕癥,不久就要離開這個世界。
想到這兒時,屋內戲志才的聲音接著傳出。
“夏侯將軍,其實…戲某,戲某也有恨…”
“恨我不能拖著這病軀,完成主公的大業,恨以后不能…咳咳…不能再為主公獻計獻策,也恨…也恨要與孟德訣別!不過…不過…”
戲志才一邊開口,他已經開始不住的咳嗽,哪怕是隔著一扇門,曹操都能感受到他身體的虛弱。
“志才…”曹操再也忍不住跨步進入其中,雙手緊緊的握住戲志才的雙手,而這么一握,曹操感受到的是他身體的冰冷,是那種溫度驟然而降的冰冷。
“志才…你受苦了!”
感同身受,戲志才正在遭受的折磨,曹操與他一樣難受…
或許這…就是曹操與戲志才之間特有的情義吧。
…
“曹公,曹公…”戲志才努力的試圖撐起身子,只是…他哪里還有力氣,即便是如此,他下意識的開口道:“曹公…我…我不過是風寒,休養幾天就好,就好…西進洛…洛陽?如何了?”
比之方才的聲音,此時戲志才的聲音細若游絲,很明顯,他的身體正在急轉直下。
可哪怕是這樣,戲志才始終囑咐所有人,不要告訴曹操!
甚至…如今,他最擔心的還是西進洛陽的進程。
或許…在患病的那一刻,戲志才已經想明白了,既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那就學會接受這一切吧。
可…
從曹操的表情中,戲志才能看出來,文若…沒有聽他的,把真實的病情告訴了曹操。
“哈…”
戲志才勉力的擠出一抹笑容。“曹公一貫愛笑,怎么今日…如此愁眉?曹公還會哭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