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應該是他,而是他這具身體的前主,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子。
張華強忍著不適,從床上坐起來,他意外地發現,二十八歲,牛高馬大的他,已經不復真實的樣子,伸出來的皸裂不堪的小手細胳膊,分明是孩童才有的模樣。
張華如遭雷擊!
不論是存在腦海之中的,不屬于他的記憶,還是如今的樣子,都在提醒著他,他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意識與形態,到底是什么關系?心與形到底是如何合作的?
張華深悔讀書的時候,不求甚解,以至于他現在根本無法解釋,他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如果死了的話,這里并不是陰間,沒有閻王,沒有牛頭鬼面,透過墻上指頭寬的間隙,還能夠看到冬日陽光。
如果他還活著的話,他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兒時的家是筒子樓,他家住六樓,爬上爬下很麻煩,但家里有雪白的墻壁,天花板上吊著老式的吊燈,兩室一廳的房子,絕不是現在茅椽蓬牖,瓦灶繩床的窮酸模樣。
一縷苦澀涌上心頭,即便太過荒唐,張華也不得不承認,他應是穿越了。
這具身體的前主在放羊的時候,滾下山坡死了,魂飛魄散,于是留下了這具空空的軀體。就好似,一座好生生的屋子,里面空無一物,沒有主人,便會有人前來霸占,于是出了車禍的他,魂魄被撞得離了體,想必也是因此霸占了這具幼小的身體。
到底是應該怨前面那個幼小的靈魂呢?還是應該怨他自己呢?
張華說不清楚。他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樂意現在的生活的。前主留下來的記憶中,混沌一片,不知是何年何月,更不知是哪個時代朝代,最深刻的印象是每天都吃不飽穿不暖,一對老翁老媼與他生活在一起,艱難度日。
從一個每天吃肉都生厭,盡量吃粗糧養生,天冷了有暖氣,天熱了有冷氣,蓋棉被太重,嫌羽絨被太輕,到一公里以外的地方要打的,一千公里以外也能朝發夕至的時代,一下子穿越到了衣食沒有著落,哪怕改造生活都沒有本錢的環境之中,是個人都難免心生怨懟吧?
張華腹中空空,但他并沒有想要飽餐一頓的想法,因為這于他而言,簡直是一種奢望。他扭動著幼小的身體下了塌,地上是一雙破爛的草鞋,趿著鞋子,他站起身來,與榻高一比,他身高約莫只有一米三四。
何等發育不良!
哀嘆一聲,張華蹣跚著來到了桌子邊,掀開篾罩子,哪里有什么碗碟?桌上放著一只缺了口的瓦罐,里面是一個黑乎乎的,看不出材質的窩窩頭,頓時,那種饑餓感糾結起來,很餓,很想吃,可是根本就沒有胃口。
“小郎君!”
一聲飽含深情的呼喚從門外傳來,張華嚇得手一抖,篾罩子砸下來,正好砸在了一個瓦罐邊緣,將瓦罐砸翻,張華連忙伸雙手去捧,只可惜,他人小胳膊短,意識對這具身體的掌控也不是那么熟練,瓦罐在桌上轉了半圈,終于還是掉了下來,摔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