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一本牛皮封面的英文詞典,還有自己用過的那支自來水筆,遞給了阿榮道:“小兄弟,瞿某這段時間住院以來,能和你相識投緣,真的是非常高興。過不了多久,我就得要離開上海。這本詞典,還有這支水筆,就留給你做個紀念吧。”
阿榮鼻子一酸,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楊女士掏出手帕,為阿榮在臉上擦了幾把,笑道:“你雖然還只是個小孩,今年也該有十四五歲了吧,還哭得像個泥人。”
然后又叮囑阿榮道:“這本英文詞典,瞿先生帶在身邊已有了十幾年,還有這支自來水金筆,也是瞿先生的心愛之物,小兄弟要特別加以愛惜。瞿先生寄希望于你,以后能好生讀書學習,長大后做個對國家和民族存亡,有貢獻的人。”
阿榮雖是并不深懂,國家和民族的存亡,與他會有什么直接關聯,但既然是瞿先生要求他這么去做,就一定很有道理,便使勁地點了頭道:“我發誓,決不會辜負了瞿先生的希望。”
瞿先生笑道:“發誓就不用了,我相信小兄弟既然能想得到,就一定會做得到。”
然后,他又對阿榮極其認真地端詳了一陣,遺憾地嘆了口氣,不無歉意道:“請原諒,小兄弟!因為紀律的原因,我直到與你將要分別,都不能夠對你坦白,我的真實身份。那就……留待以后再說吧!”
次日,由于瞿先生和楊女士的執意堅持,莫斯醫生極其無奈,同意為瞿先生辦理了出院手續。這一天,是在1934年的2月初。
瞿先生出院后,不過是只有二十來天,北四川路上那家聯眾齋書店的張先生,忽然來了教會醫院找到阿榮。
阿榮把張先生帶到自己的宿舍,立刻問他道,瞿先生是不是真的已經離開了上海?張先生回答,瞿先生在從這里出院后沒有幾天,就出發去了江西,應該是早就到了那里。
張先生道:“我今天來這里找你,是瞿先生交待了一項特別任務,要求我必須完成。這個任務,說來與你有關!”
阿榮心里一驚,問道:“什么任務,能與我扯上關系。”
張先生道:“瞿先生說到你很喜歡演戲,還非常想去電影公司拍片。袁導演他們,如今利用岡野紗廠空閑的配品倉庫,開辦了一個業余演員訓練班,對外稱為群藝劇社。規定一周抽出兩個夜間,每晚授課三小時。瞿先生臨離開上海時吩咐,這個訓練班務必要給你留出一個名額。”
阿榮又開始在心中敲起了鼓點,擔心道:“這訓練班里,除了演戲授課,也還會開展別的活動吧?”
張先生笑了起來,道:“當然會有,比如以群藝劇社的名義,排練各類節目,到工人、學生中間進行演出,宣傳,募集捐款等等。不過,瞿先生交待的很清楚,有些活動你如果不方便,也不愿意參加,沒人可以勉強你。”
阿榮臉紅了一下,懸空著的那顆心,終于落定下來。他仔細想了想,笑道:“也不是一概不能參加。依照瞿先生所講,只要是對國家和民族有貢獻,又不會帶來什么大麻煩,我怎好就能袖手旁觀。”
張先生最后告訴阿榮,租界工部局的暗探在聯眾齋書店蹲守十幾天,也沒能發現到他們名單的任何人,一無所獲之后,現今已經全部撤離。阿榮以后要是遇有什么特別重要的事,可以直接去書店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