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剛一上班,就有人過來通知,所有的人都去食堂那里開會,日商大股東將首次過來見面。
醫院沒有設立會堂,遇有圣誕和重大活動,一般都在食堂里進行。
眾人集合好以后,何德利神父引了幾個人過來,介紹其中一位戴著墨鏡的年輕人道:“這位是日商聯合會派來的中村恒泰先生,他將出任本醫院的常務董事。”
阿榮聞聽,不由得暗自一驚,立時拿出口罩,捂在了臉上。剛才,因為中村恒泰是背著門口的光亮走進來,又戴了一副寬大的深色墨鏡,阿榮才沒有馬上就能認出。更為關鍵,是這次沒有見到那個叫橫作的日本浪人,也一同跟了過來。
中村恒泰并沒有講太多的話,口里雖然說到自己很年輕,沒有什么工作經驗,對醫科知識更是一竅不通,今后拜托各位多加指教,但難改一貫狂妄自大的傲慢本性。他哪怕是在講完話后,按照日本人的習慣鞠躬行禮時,也沒把墨鏡給摘下來。
阿榮等到中村恒泰與何德利神父一行人離開,跟著莫斯醫生等眾人出了食堂,一個下午都沒有取下口罩。當晚也沒有去到食堂吃飯,生怕在那里,又會撞見到中村恒泰。
他后來餓得實在撐不住,只好到醫院的小賣部里,買了幾塊面包、兩桶餅干,躲在房間里干嚼起來。
中村恒泰上任醫院的常務董事后,就坐進了柯西雅嬤嬤以前的辦公室。在那房子的陽臺上,便能把所有從醫院大門進出的人,都看得十分清楚。
阿榮連著挺熬了兩天,終于決定,這家醫院不能再呆下去了。
雖然他也尋思,自從與中村恒泰在輪船上發生爭斗之后,如今已過去了好幾年,對方或許早就忘記了這件事,再有見到自己,說不定一時半會,不能輕易就能辨認出來,但若是屢有機會碰面,那可就難說了。
這日午間下班時,阿榮等到其他醫生都去吃飯,就對莫斯醫生道:“很遺憾,莫斯醫生,我決定要離開這里,今后不能跟著你繼續學醫了。”
莫斯醫生吃驚地問道:“格里陳,你怎么突然間,就會有了這個想法?”
阿榮早就想好了說辭,愁容滿面道:“正如莫斯醫生說過的那樣,這家醫院改名后,已經不再會是原來的模樣。主已經眷顧不到這里啦,我無法留在看不到上帝的地方,繼續學習工作。”
他其實并不信教,只是為了迎合莫斯醫生以前的傳教士身份,才編出了這一套,自認為很能合了莫斯醫生口味的話出來。
然而,阿榮雖然這番話虛中再虛,但一臉憂郁苦楚之相,卻是這兩天以來,悶在肚子里焦躁之情的真性流露,并無任何作假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