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香梅道:“正是。林子均見到父親,實在是容不下阿榮留在跟前,只好送到上海求我收留。他過后沒有多久,就被家里相逼,娶了現在的林太太,再要去日本的念頭從此就成了泡影。再有幾年之后,林子均知道我帶著阿榮生活艱難,就幫我盤下大新亞舞廳,從此我們母子相依為命,只是要一直瞞著這孩子的身世。”
楊玉環聽畢,唏噓不已。
說話間,汽車開到了賭場門前。
進去上了樓,陳香梅一眼瞧見阿榮,立時垂下淚來。阿榮笑道:“姆媽,我好好的呢。”陳香梅愁腸百結,憂悶道:“你可知,曹探長前幾日就帶了巡捕找到家里,說是工部局要通緝你呢,還說要你前去投案,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阿榮不在乎道:“讓他們通緝好了。傅夫人已為兒子做好安排,下午就能離開上海,躲得遠遠去。此時接來了姆媽,好歹是見上一面,免得放心不下。”
陳香梅急問道:“是要躲去哪里?”阿榮笑道:“說來巧得很,正是林叔叔所在的江陰城里。”
那天,阿榮在電影公司攝影棚刺傷田葉之后,與蔣平匆匆逃離。那蔣平的家,自然也不是兩人的落腳之處,就簡單帶上一些東西,投奔到傅夫人的賭場這里。傅夫人當即收留,要二人先在賭場里躲上幾天,再做長遠打算。
然而風聲日緊。那田葉的父親是知名大學校長,通過上海保安司令部向工部局施壓,定要將阿榮盡快緝拿歸案。御錦堂在蘇州、江陰,都開有分號和賭場,傅夫人于是決定把阿榮和蔣平二人,送去離上海更遠的江陰,既有了可靠的藏身之處,又能幫著打理那里的事務。
陳香梅心中暗想,阿榮這次前去江陰,實為戴罪潛逃,非同與幾年前“一二八”戰事躲難。自己既然向林子已是瞞過阿榮失蹤幾個月的消息,如今有愧于他,接下來就更不好把阿榮要去江陰,再告訴給林子均了。
她叮囑阿榮道:“榮兒,你受傅夫人遣派,此去江陰做事,那賭場里人多繁雜,務必要收了性子,謹言慎行,萬不可再惹出是非來。”
阿榮答應道:“姆媽放心就是!”
陳香梅想了想,不放心地又道:“再就是,你現今身負逃犯之名,只可少在人前晃動,林叔叔那里也要盡量避得遠些。不是不要你見,是能不見則不見!”
阿榮對陳香梅所言,林叔叔“不是不見,能不見則不見”這句話,很是不得要領,還以為在顧忌他,因是刺傷田葉而名聲不好,怕連累了林叔叔。他當下拿定心思:姆媽既不認這林叔叔是我的父親,要我在江陰躲著不見,今后視他與路人無異就是。
唯一讓他感覺很不滋味,那林叔叔家里去不得便也無所謂,但阿英就在林太太身邊做丫頭,可惜連她也不能找了玩。
陳香梅臨走時,阿榮沒有忘記從皮箱里,找出瞿先生送給他的英文字典,還有那支自來水筆,要她一定要保管妥當。
這天深夜,阿榮與蔣平便被江寒生送到碼頭,搭上了一艘去往江陰的貨輪……
御錦堂江陰分號,設在城里一處俗稱廟街的地方,有前后兩院。前院建有兩層樓,一層是花煙館和賭場,二層是小戲園和幾間茶室。戲園不大,只能容納幾十名聽眾,常演些折子戲、評彈之類。阿榮和蔣平初到之時,就被安排負責二樓的差事。后院則是居室與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