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夫人道:“陳公子不是能言善辯,死人都能說活么,現在為何就不替自己申辯一聲呢。”她發笑起來:“你盡管開口表白,無論是否言之確鑿。只要是略有說得過去,本夫人權當為真就是了!”
阿榮不知傅夫人話中何意,被她看似隨意其實言語犀利的一番話,如是被逼入到了墻角,此時唯有賭上一把。
他打定了主意,嬉皮笑臉道:“傅夫人……原本就記得錯了,小的并不曾被您老人家有問過三百根金條埋在哪里;還有……既然連江統領親身經歷,都沒有想到過有什么串通設伏,您老人家的疑心,也就不必在懷,乃是隨口一說而已。”
又百般懇求道:“只愿傅夫人菩薩心腸,念及小的自幼身世可憐,以上兩件事情,千萬不要對他人再有提及,以免引起誤會。尤其是切勿抖摟給了傅堂主,哪怕只是說個影子,必然被他追根刨底,小的定是性命堪憂。”
傅夫人盯著阿榮,心里嘆道:他對自己的出身一無所知,并不曉得那大新亞舞廳的陳香梅老板,原只是個養母,現今生身父親林子均不得相認,生身母親前田惠子又是一個日本人,當真說得上身世可憐。
而假若不把自己再看成什么堂主夫人,只作為楊玉環的她來說,在阿榮還是兩歲多的孩提之時,就對他多有喜愛,如今見到阿榮長成了一表人才,更是有心庇護,哪里就能看他身處逆境,自己只做冷眼旁觀,不加以出手相救。
此時,阿榮見到傅夫人半晌無語,還以為是自己巧舌如簧,再加上一番真情實意的表露,完全攪動了她的心思,就變得更是肆無忌憚起來。
他厚起臉皮道:“傅夫人既然不做相拒,那就是已經答應下來了。小的在此,誠心誠意謝過您老人家,你我君子之約,對此間所談到的一切,今后絕無任何反悔之意,否則定是口瘡舌爛。”
他最后的“口瘡舌爛”明顯是急不擇言,斗膽對傅夫人冒犯出脅迫之意,剛一講了出來就頓覺后悔,等著傅夫人突然變臉訓斥。
傅夫人不悅,雖有責備卻是另一層意思,呸道:“我不過是大過陳公子七八歲而已,你一再呼稱為老人家,究竟是何居心?難道在你面前,我真的就是老丑不堪嗎?”
阿榮如釋重負,轉而諂臉媚笑:“小的出言不遜,是一百個……一萬個該死。傅夫人年輕美貌,聰明賢惠,善解人意。比過了我見過的、沒見過的所有電影女明星,在當今的上海灘,真就是無人可及。”
他把所有能想到的好詞都搬到了眼前。
傅夫人笑而不語,覺得這阿榮真是太過穎秀狡獪,一般人肯定是拿他無計可施,心里納悶:他這般的古怪精靈,該不是因為中日混血凝聚,才生成了一個異端奇胎。
于是不由得對阿榮更加地細看了一番,稀奇他只是半個中國人,不知道他那五臟六腑,是不是因為品種雜交,就有了兩種顏色,比如那馬和驢配了種,生下來的不叫馬,也非驢,而是被喊作成了騾子!
就在這時,忽聽外面一陣喧嘩之聲,隨之有數人陸續闖進到廳里,為首的便是田葉和曹探長,后面跟著好幾個的巡鋪。
田葉看見了阿榮,大聲狂笑道:“哈哈,格里陳,天網恢恢,事隔幾年總算把你給逮個正著!”命令身后的巡鋪:“快把這逃犯押去了巡捕房!”
傅夫人大喝一聲:“且慢!”她柳眉倒豎:“這御錦堂豈是你們撒野的地方!”
然后一打鈴,便有十幾個護衛聞聲沖進到議事廳,把田葉、曹探長一幫人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