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轉過身來,笑道:“禹兄,招呼不周有失禮儀,請多喝幾杯。”
禹興揚抱了抱拳:“天兄,告辭!”
天青詫異道:“時候還早啊,禹兄這是為何?”
禹興揚沒有再回答他,抱著寶刀默默朝莊園大門外走去,這個地方,他連一刻都不想再呆了。
因為他已經有了悔意,如果之前不是他率先開口幫腔,事情就不會反方向發展,或許少年少女現在都還能夠活下來,也許活得有些屈辱,但總比那么悲慘的死去要好得多。
現在他唯一能夠做的,就是追上那幾個護衛,把尸體要過來,無論如何他希望自己能夠親手把這兩個人安葬,至少那樣他心頭要好受些。
他忽然發現自己連那少年少女的名字都不知道,他覺得自己比起那少年實在是差得太遠,空有一身本事卻連站出來的勇氣都沒有,甚至連那少女都不如,少女都有勇氣慷慨赴死,他卻從頭到尾縮在那些衣著光鮮的人群之中。
什么無相神刀,自己完全就是一條狗啊,一條長得像個人、活得像懦夫的狗……
恍惚中,風雪又加大,他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郊外一條河的草畔邊,然后他就看到了少年少女的尸體。
他們并肩躺在一個樹枝枯草圍成的簡易筏子上,上面堆滿了干柴枯木。
窮人死了之后連一具棺木都沒有,只能一把火燒掉,讓靈魂隨風飄蕩,至少再也不會受到欺辱,他們雖然活得辛苦,但死得卻很平靜。
少年做了他力所能及的事情,少女也擺脫了悲慘的命運,所以他們的神態現在看上去都很安詳。
一個人想死得很平靜,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禹興揚第一次對死亡真正有了一種敬畏的感覺。
草畔邊,另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正舉著火把,輕輕的取下了尸體手上的丁字爪刀,用一片翠綠剔透的草葉仔細的為它拭擦干凈。
少年看上去年齡更小,約莫十二三歲的模樣,但神態間卻顯得異常平靜,他既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他似乎經歷了生命中無數的喜怒哀樂、也看透了人世間太多的生離死別,他只是默默的點燃了枯木,然后把筏子慢慢的推下水。
河中央很快燃起一團熊熊烈火,火苗子沖天而起、四散飛舞,遠遠望去仿佛五彩繽紛的靈蝶一樣……
飄舞的盡頭,或許那就是天堂的方向。
少年則跪在河畔,把那片光滑翠綠的綠骨葉放在唇邊,輕輕的吹起了一首低低的曲子,曲聲緩慢而優美,似乎是一首輕柔的漁歌,在這雪夜之下的河面蕩開,自有一種寧靜而深遠的意境,但是聽得久了卻有一種哀傷的味道飄在里面,令人悲從中來、無法自已。
曲聲中的禹興揚慢慢走了過來:“這是什么曲子?”
少年收起了草葉,聲音顯得很平靜:“這首曲子,叫做《故鄉的原風景》。”
禹興揚的表情變得若有所思:“或許他走了,反而是一種解脫,不會背負太多,也許他的靈魂能回到他的故鄉。”
“是!”少年凝視著河面,河面的火光在慢慢熄滅,他的目光似乎跟著黯淡了下來。
禹興揚微微嘆道:“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少年依舊平靜:“知道!”
禹興揚皺眉道:“可你看起來卻并不傷心。”
少年道:“也許還沒到傷心的時候。”
禹興揚忍不住道:“為什么?”
少年沉默著,說出了一句相同的話:“因為我要好好活下去,如果我越是難受,那些人就越是開心。”
禹興揚發現眼前這少年比他想象中堅強多了,這些窮苦人家的孩子從小就生活在苦難中,歲月早就把他們的心性磨得堅毅而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