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月關在老頭背上不知顛了多久,眼皮越來越沉,腦中卻越來越清醒,通過這祖孫二人之間的交談,也大致弄清楚了現在的情況。
此地是人間江城一帶的苗兒山頭,老頭岑伯不是本地人,原是別處逃荒來的,早年間青青的父母被山中妖怪奪了性命變成孤兒,岑伯可憐這孩子無依無靠,收留了青青,兩人以祖孫身份相依為命,住在這苗兒山上的一座破廟里面,一老一弱也沒個營生的手藝家當,日子過得極為艱苦。
龍月關聽著祖孫倆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心里卻泛起了疑惑,早年間她也經常溜下界,行走于人世間時,從未聽過有妖怪害人性命之說,而現在竟出現這等怪事。
只是現下腦中昏昏不容細想,只能暫且按下不提。
二人白日里去城里乞討一些口糧,下午時分就回來廟里,今天回來的路上正好看見龍月關順著溪流一路飄下來,臉上血肉模糊,氣息全無,就想看看她身上有沒有值錢的物什拿去當了,好給她安葬了,誰知這沒了氣息的人卻活了過來。
于是就有了開頭的那一幕。
日色西沉時,一老一小連拖帶拽終于將人事不省的龍月關背上了山頂的伽藍寺,說是一個寺廟,其實已經斷了香火破敗很久了,長滿青苔的四方殘垣堪堪將院中的廟宇圍住,院門陳久失修,不見了一扇,另一扇歪歪斜斜倒在一邊,大紅色的木漆脫落得不見原來顏色,和門楣上風霜侵蝕的“伽藍寺”三個大字一起訴說著此地的破舊。
山上有吃人的猛獸,成了氣候的精怪,如果不是無處可去,岑伯是萬萬不會帶著青青住在這里的,可兩人在這戰戰兢兢住了一段時間,也是奇怪,竟安全的很,所幸祖孫倆就在這里安家了,晝起夜伏,倒也安生。
岑伯將人抬進廟中,累得氣喘吁吁,干瘦的胳膊直打顫,緩了口氣,才道:“乖孫,去把今天米熬了。”
青青乖巧點點頭,取下背在身上的布袋,攤開了取出一個更小的布袋,翻開來,露出里面的一小捧米,這就是她和爺爺乞討到的一天的口糧。
拿了一個邊邊角角破的不能再破的破甕,將布袋里面的碎米倒了個底朝天,借著夕陽的余暉去井邊涮了涮,然后拿到火架上去煮了。
岑伯歇了會,解了龍月關身上系著的藤條,將她挪到佛像下的稻草堆上躺好了,又去寺廟外尋了一把藥草回來,在石頭上搗碎了,敷在她額頭上的那個血洞上。
那血洞有小孩拳頭大小,被溪水泡的血肉泛白,此時顛簸了一路,又隱隱滲血,格外駭人。
“這么重的傷,不知道挺不挺得過。”岑伯嘆道,突然目光一頓,揉了揉眼睛,他怎么感覺,就這一會的工夫,那傷口竟縮小了一圈。
阿彌陀佛,觀音菩薩,無量天尊,保佑保佑。
岑伯心中碎碎念著,揉了揉耷垂的眼皮,覺得自己一定是看花眼了。
“爺爺,飯煮好了。”青青的叫喚打破他的沉思,小女孩捏住破甕的兩個角放到一邊,又麻溜地架上一口鍋,注了些井水,就著還未完全熄滅的余火熱一熱,當作抹澡水。
“來了來了,乖孫孫。”岑伯一疊聲應著,拿了兩個碗,將翁里面的飯分到兩個碗里,說是飯,其實也就是稀得不能再稀的粥水了,只能勉強裹腹。
沒辦法,自從一百年前天降雷火,遮天蔽日,焚燒的無邊無際,人間大旱,已經有很多年顆粒無收了,隨即而來的饑荒讓不少百姓活活餓死,百姓十不存一,岑伯的祖輩就是其中的幸存者。。
不,那不能稱之為災難,那是一場人間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