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兩天以后了,這其中,被人灌了不知多少碗苦藥汁,喂了不知多少勺肉糜粥。
時至晚秋,下午的陽光順著破了不知多少個洞的屋頂上照進來,斑駁的光影灑在身上,帶來一種久違的溫暖。
身前不遠處,一攤火燒得劈里啪啦,火堆上架著一個鐵罐,從里面散發出的味道,龍月關認出正是這幾日她喝的湯藥。
她那日見到的小女孩青青正抱著一個碗,坐在那里打瞌睡,兩個羊角辮順著腦袋一上一下。
深山,破廟,守著她的小孩。
不知為何,她荒蕪破敗的心中似乎有什么東西溜了進來,帶來一抹新綠。
“姐姐你醒了?”她靠墻坐起身的動作驚動了青青,小姑娘放下手里的碗,沖過來幫她坐好,大眼睛里望過來的目光亮晶晶的。
小手煞有介事探上她的額頭,只不過身高不達標,最終只是摸了摸她的臉頰。
“姐姐你好點了沒有?”
“姐姐你的頭還疼不疼?”
“姐姐你餓不餓?”
還沒等龍月關回答,小姑娘又急忙忙跑回火邊,將溫在罐子里面的藥汁倒在另一個空碗里,小心翼翼端了過來。
“姐姐喝藥,爺爺囑咐我了的。”
龍月關看著那碗黑乎乎的湯汁,忍不住往后面縮了縮——實在是太苦了。
“姐姐快喝,喝了就有肉粥吃。”
其實她的病是因為元神消耗太大,如今三魂七魄尚不穩定,魂魄與這具身體尚處于磨合的緣故,并不是一碗藥一碗粥就能夠有幫助的。
只是小姑娘的目光充滿期待,她實在不忍心拒絕,只好梗著脖子一口氣喝下去,然后又喝了一碗方才青青抱在懷里的肉粥,這才深吐了口氣。
“姐姐是不是感覺好多了?”青青抱著空碗問。
“是好多了。”龍月關道。
她的肯定讓小姑娘面上一亮,跑出去將碗洗干凈,又蹦蹦跳跳跑回來,將瓦罐里面的藥渣倒干凈了,重新抓了點米架在火上煮上了。
“你爺爺呢?”龍月關環顧四周,并沒有看到之前救她的那位老伯。
“爺爺去山下做活,賺錢買藥,青青在這里陪姐姐。”
小姑娘六歲的年紀,卻懂事聽話的驚人,做事說話一板一眼,也許是多了一個漂亮的姐姐的陪伴,被歲月磨礪出來的穩沉有些破防,與月關的答話之間多了些稚氣。
“爺爺說,做活才能買藥,才能給姐姐吃肉,吃肉了才能快點好起來。”
月關一怔,沒想到聽到的會是這么一個答案。
她看向火架上的破甕,翁里面粥已經煮開了,咕咚咕咚冒著小泡,可是里面并沒有任何肉糜。
“你們之前不吃肉嗎?”她問的有點遲疑。
“青青想吃……”小姑娘眼中露出一絲恐懼,“城里的大人很兇,青青怕……”
兩人東拉西扯,龍月關倒也弄清楚了如今的大勢。
比如說,現在的世道很亂,魑魅魍魎橫行,修士的地位出奇的高。
比如說,城中官紳豪強家中大多供奉著修士意圖平安,其下又奴役普通百姓。
百姓雖然地位低下,可也鮮少有敢于出城的,畢竟在城中只是日子過得苦一些,可是在城外,說不定就沒了性命了。
雖日子過得苦一些,但總還是有些盼頭,平時若無事,岑伯斷是不會入城的。
不管如何,這祖孫二人與她素不相識,這番好意……
月關怔忡半響,忽然覺得剛才入口的肉粥似有千斤重,不明的情緒將胸口脹滿。
很久之后,她回憶如今,才明白這是什么——她的劫在天界,可是她的救贖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