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鏈穿過琵琶骨,那種劇痛難以想象。
稍一動彈,貫穿身體的鐵鏈便摩擦血肉骨骼。劇烈的痛苦撼動身體,身體的震動又進一步加劇痛苦。像這樣循環攀升,終于越過身體忍受的極限。
昏厥。
但昏迷并非痛苦的中止。大腦可以陷入黑暗,血肉神經卻無法停止運行。昏迷狀態下,身體仍因痛苦抽搐不止,抽搐又牽動鐵鏈,加劇痛苦……和清醒時一樣,這個循環步步攀升,越過極限之后……
是痛得再次醒來。
如此周而復始,循環往復,將一直持續到生命的終點。
一段時間以后,涂生已經無所謂清醒、昏迷,只是一片充滿熾熱痛苦的混沌。
掙扎、翻滾,牢房地面被身體的抽搐滾動刨出了一個淺淺的土坑。
黑河鎮大牢里,防范最嚴的牢房地面都是整塊大石砌成,讓囚犯無法挖掘地道。但鎮守府這個地牢是新建的急就章。本來沒有,臨時湊合一個。
堂堂鎮守,不是吳寨主那樣的土豪,怎么可能在自己家里挖個地牢關押犯人。都是為了方便趙大使來看,這才挑了個地窖改建。當時看的只是它墻壁是否牢固,原來的泥土地面來不及改造,原樣未動。
身體滾動無意間造出了這個泥坑,新翻出的泥土比地面涼些,貼在身上,似乎能稍減疼痛。涂生于是不自覺地朝這個淺坑里擠,顫抖著蜷縮在里面,仿佛胎兒蜷在子宮。
泥土深處,隱隱亮起一個光點。
不要說被痛苦混沌包裹的涂生,就是最清醒的時候,他也看不見這個光點。
因為它極其微小。和它相比,針尖都算得上龐然大物。
這個極其微小的光點在泥土深處緩緩游動,速度極慢。和它相比,蝸牛都算得上健步如飛。
如此微小,如此緩慢,但它卻有明確的方向,不斷前進,靠近蜷縮在泥土中的涂生,就像被磁鐵吸引的鐵屑。過了許久許久,它終于到達目的地——它消失在涂生身上,就像水滴消失在大海中。
但涂生一無所知,他的狀態也沒有任何變化。痛苦依舊,混沌依舊。
過了許久,泥土深處,又隱隱亮起一個光點。同樣地,新的光點開始向涂生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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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生醒了。
身體的痛苦仍在繼續,但和之前不同,它沒有不斷向上攀升,翻過一個又一個循環,攀向無窮無盡的高處。
劇痛難當,但僅此而已,不再繼續加劇。
小小的光點,卻如此神奇,竟能打破那個痛苦的循環,讓涂生能夠咬牙忍受。
能咬緊牙關,便能止住號叫。這是第一步。
接著是讓身體不要顫抖。越是顫抖,越是牽動鐵鏈,越是劇痛難當。
道理明白,難的是做到。涂生用盡全部意志力——不要動,只要撐過一息。
難的就是撐過第一息。無論如何也止不住顫抖。涂生臉上頸上青筋綻起,猛地憋住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