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來,涂生坐在地牢里,將前前后后的事捋了不知多少遍。無論怎么捋,一切事端,都是眼前這吳老賊起的頭。
那口淤在胸中的悶氣,終于可以一吐為快。涂生掄起那口鍘刀,正要將吳有德砍成兩段,近旁卻響起了今晚梅林中的第四個聲音:“狗賊休傷我爹爹!”
吳曉義飛步直搶過來。
吳少寨主不在他和哥哥黃文曄同住的院子里,原來是陪著父親在此。
吳老爺聽人吟詩就頭大如斗,從小只會舞刀弄棍的吳少爺更是頭大如三個斗。只是他在亭中是個小輩,哪怕頭大如八個斗,也還是只得低頭坐著,一杯接一杯喝悶酒。
見老爹尿遁,他也忙說怕風大尿濕鞋,非去照應著不可,也跟著溜到此處。
一聽附近叫喊“顧大郎在這里”,吳曉義不假思索拔腿就跑。才邁開腳步,便聽見自己的爹驚叫“顧大郎”,緊接著便是顧大郎要殺爹爹。吳曉義再怎么懼怕涂生,到底父子連心,不肯扔下吳有德逃命,遂大吼大叫,拔刀來和涂生拼命。
邊地男子,多有隨身佩刀的。像吳少寨主這種自小習武的更是刀不離身。哪怕是賞雪弄梅的風騷詩會,哪怕是如此沉重的一口利刃。
沉重是特意加料打就,以配合吳少寨主過人的臂力。但這口重刀和揮來的鍘刀一碰,竟像顆最輕巧的彈子一般,呼的一聲,不知飛哪里去了。
鍘刀像根本沒受阻擋一樣,挾著狂風迎面砍來,將吳曉義的腦袋砍成兩半。
吳有德本來嚇得發呆,見死了兒子,立時便瘋了,赤手空拳,張著兩臂來撲涂生。涂生才要揮刀,只覺得兩個肩窩一陣劇痛,那口刀竟沒舉起。
不用器械,照樣能要了老賊狗命。涂生提起腳來,大喝一聲,居高臨下一腳踩下,踩得吳有德胸腔爆裂而亡。
涂生朝亭子方向吼道:“姓黃的聽著,你老婆是我殺了,你兒子也是我殺了,還將吳家父子都殺死在這里。爺爺這便來也,送你下去和他們一路!”
大雪飄飄,風聲滾滾,風雪挾著這股聲浪,連天怒潮一般,朝那間小小亭閣席卷過去。
這一波驚濤駭浪之后,涂生掩殺過來。
亭子外面立著十來枝戳燈,照亮亭子內外一大片地方。亭子壁柱間本來安著屏板,可以遮風擋雪,卻因在亭子里端茶倒酒侍候的仆人發瘋般奪路逃命,將屏板撞得七零八落,東倒西歪。
沒了屏擋,北風卷著大雪,穿亭而過,將里面的桌案上吹得杯倒碗翻,一片狼藉。
還有亭里的人。劉師爺抱著廊柱,恨不得一頭鉆進柱子里。黃國輝站在桌后,還未止住痛哭,一臉眼淚鼻涕,被大風吹得頭發散亂胡須翻飛,絲絲縷縷被涕淚粘在臉上,好不狼狽。
黃國輝伸手直指前方,厲聲嘶叫:“顧大郎!”
涂生沖出黑暗,大踏步走上亭子。“是我。”
黃國輝如厲鬼噬人,“你你你好狠毒,害我一家……”
涂生道:“你這一家子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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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害了多少家人。輪到你家時,還敢喊冤?這一次是你命不好,害到我頭上。”一腳踢開那張幾案,卻只見黃國輝臉上——
——絕望、瘋狂之外,竟是滿臉得意,獰笑不已!
一股熱浪,從黃國輝身后涌起。
隨著熱浪,趙大使從黃國輝身后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