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片黑暗中,涂生睜開了眼睛。
他還不知自己已經沉睡數月,只當是睡了一夜好覺,覺得精神充沛,體力盡復,頭腦分外清晰。
這時應該天亮了吧?涂生吸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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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想從空氣中分辨是白天還是夜晚。白天的氣息比較躁些、暖些,夜晚的氣息更加沉靜、清涼。會分辨的人,一嗅便能知道。
一吸,再吸,卻沒吸到空氣。直到這時,涂生才覺得有些氣悶。
埋坑時本來留了氣孔,經過這么多日子,早被泥土堵塞。涂生卻以為是自己心急,活沒做好。
堵塞氣孔是常見意外,自然早有準備。涂生用手里一直拈著的那根小棍輕輕向上捅了幾下,一旦能吸到外面的空氣,立即停下。這是怕外面正好有人,你只管捅個不住,定然被他察覺。
涂生用龜息之法慢慢呼吸,同時分辨著吸到的氣息。應該是夜間的空氣。確定無誤后,這才輕輕擴大氣孔。不僅利于呼吸,還能聽到上面的動靜。
夜深人靜。
涂生在地下蠕動挖掘,先露出半張臉,兩只眼睛骨碌碌轉動,盡量四下察看。再次確定真是深夜,四周絕無動靜,這才慢慢爬到地面。
涂生大口呼吸一陣,吸飽了清新涼爽的深夜空氣,這才從土里刨出自己的衣服包袱,拍打干凈,又開始搓掉巴在全身上下的泥土。才搓兩下,突然想到被燒成了個炭人,這一搓還了得,豈不是連焦皮帶血肉都搓下來,說不定只剩下——
——低頭一看,手搓的地方白生生的。涂生唬得幾乎驚叫一聲:娘哎,還真的搓得血肉脫落,露出骨頭了?
但手下并不疼痛。涂生卻還是不放心:說不定燒到皮焦肉枯時,連痛都不知道了。
且喜今夜不像昨晚,沒有風雪,還有些星光(涂生到現在還認定只是放倒頭睡了一夜加一個白天)。借著星光仔細一看,原來不是骨頭,竟是搓盡泥垢,露出白生生一個肚皮。
涂生心里納悶:明明記得全身都被燒著,而且是燒灼之力遠勝凡火的符箓之火,一把火燒得全身烏黑,和焦炭相似。怎么竟然還有一塊白的?
想不明白,不如再試試。涂生小心翼翼地從手背摳下一點泥團,下面皮膚果然是黑糊糊一片。仔細看時,還被燒得迸裂成一塊塊的,如魚鱗一般。
涂生尖著手指,拈起一片。大如紙錢的這片皮膚早已炭化,應手而起,并無一絲痛楚。揭開之后,顯出下面一片白色皮膚。涂生輕輕捏了捏,正是自己的皮膚,絕非異物。
涂生又驚又喜,又搓又剝,不多時便現出一只搓凈了泥塊、焦皮的凈手,星光下白得耀眼。
(其實涂生皮膚并不甚白,只是和燒焦的黑皮相比,才覺得如此之白。加上有星光照射,只要不太黑的東西,都平添了幾分白凈。)
涂生興奮得呼哧呼哧喘了一陣,這才屏住呼吸,開始朝臉上下手。臉面和手不同,涂生不敢用力,只輕輕摳著,一點點撕著。弄了半天,摸著光光的臉,雖然沒鏡子看不見,但一摸便知道,不再是近一年來那張被烈焰毀容、凹凸不平的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