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倒越來越清醒,三點多的時候,他突然拔了氧氣罩、營養液吊瓶,換了常服,拍了拍守在一旁已經累得睡著的白小斐,強撐著沖他微笑,道“醒醒,小斐,咱們回家”
他并不知道,他的微笑有多溫暖,又有多么的蒼白虛弱
一路上他好似無事人,可只有白小斐才知道,他走的每一步,都無比艱難,好幾次要不是她攙扶著,他就要直接撲到地上了他脫力落在白小斐身上,很輕,白小斐都想不到,自己都已經扶得動,這個曾在她生命中扮演“巨人”一般的男人。
白小斐幾次偷偷抹去眼角的淚。
平時就算到醫院拿藥,也是坐的公交、地鐵,可是半夜哪里來的公交、地鐵兩人很奢侈的打了一次車。
回到家里,四點鐘。
地下室很黑、也很潮濕、但屋里收拾的干凈整潔,還有一股濃濃的散不去的中藥味。
“我想再吃一次你做的早餐,還記得,咱們在學校門口的那家面館嗎好多人去吃,可我覺得,他們家做的面,也沒有我老婆做的好吃”臉上、眼里都是滿滿的得意。
“好”為著這一句話,白小斐趕緊著急忙慌出了屋子,小心翼翼地捯飭,怕吵著鄰居,最后做了兩碗雞肉面只是面吃到一半,陳子墨就撐不住了,吃進去的半碗面都吐出來了。
跟面吐出來的,還有一股股血,觸目驚心。
白小斐已經拿起電話,想要撥通120,但看著陳子墨那懇求的目光,她還是放棄了,只剩一句話,她勉強撐著含淚的笑,“你放心,我不走也不送你走,就在這里陪著你”
他意識越來越清醒,說的話,也是,但是眼里卻越來越模糊、渾濁了,“我其實真的不想死的,我老婆長得那么好看,我長得也不賴,我還想跟你一塊組建一個新的家,我們的家”
“生一個,還不夠,得生三四五六個不要那么多女孩,一個就夠了,我們兩跟她的幾個哥哥寵著她”希望我們的女兒,能夠替她媽媽有一個幸福的童年,幸福的人生啊。
他閉著眼睛,說完這一番話,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但他還是要說,白小斐看著一旁,兩人剛在一起時,攢錢買的錄像機、她也想聽,也沒哭,不時笑著
“這幾個臭小子一定很皮,我們得趁著他們還小,多打他們幾頓不然老了,就打不動了。”
“我們倆就努力工作,好好把他們撫養成人也不用伺候我們,我們都有養老金,但不能啃我們老”
“我倆都沒讀過大學,成人學校都沒畢業但咬牙也要把他們供出去,不能不能讓他們跟我們似的吃了沒上過大學的虧”
“好”
她聲音發顫,但又帶著滿滿的堅定,眼里帶著絕望無助的笑。
清晨五點三十五分,陳子墨還是走了,短短一夜,他好像是過完了他想象里的一生。
他躺在白小斐的腿上,拉著白小斐的手,瘦的不成人形的臉上最后竟也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白小斐也笑著,但眼淚止不住在流。
突然間,陳子墨不說話了,手里干瘦的手掌“重重落下”。
她猛然低下頭,眼里重新聚集的淚水,就那么一滴又一滴簌簌落在陳子墨的臉上。
她手掌抵住額頭,嘴巴微張兩三次,她眼里先是木訥,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