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冠軍侯亡嗣,漢家不能再承受長平侯亡嗣的后果了!”張越抬頭,真誠的懇求道:“還望陛下三思之!”
天子聽著,微微一楞。
想起了大將軍在世的日子。
很少有人知道,漢家的大將軍、長平侯衛青在其晚年,其實已經是病痛纏身,甚至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
然而,既然如此,衛青依然堅持每月朔望朝入宮,與他討論和制定戰略,部署軍事行動。
衛青之忠厚,更是有目共睹,天下皆知。
“唉……”天子緩緩閉上眼睛:“卿說的不無道理……”
張越的話,確實打動了他。
冠軍侯絕嗣后,長平侯再絕嗣。
天下人如何看他?
如何看漢家?
恐怕,陰謀論要甚囂塵上了。尤其是齊魯地區,那些緩則,怕是又要有話說了。
只是……
“卿可知道,這衛伉乃是與公孫卿合謀,欲害愛卿的元兇之一?”天子緩緩問道:“如此,卿還肯網開一面?”
說著,天子就盯著張越。
張越被天子看的有些頭皮發麻,背脊發冷。
他知道接下來的回答,將非常考驗自己的說話能力和語言組織能力。
一個不好,恐怕衛伉去死是板上釘釘,還要搭上自己在天子面前的很多好感。
沒辦法,統治者素來如此。
別說是當今天子了,就算是以脾氣溫和,心胸寬廣著稱的太宗孝文皇帝,尚且會因為新恒平一案,而將與之合作十五年,彼此親密無間的左右肱骨,漢家名相張蒼罷斥回家。
因,對君王來說,你做事的目標是什么?其實不重要。
出發點才是關鍵。
帝王從來唯心,他滿意了,一切好說。
他若不滿意甚至厭棄……
那即使你想的再好,立場再正確,也得回家種紅薯。
“啟稟陛下,此事,在臣向皇后求情時,就已經知曉了……”張越俯首拜道:“臣初聞之,也是甚為惱怒……然……”
“衛伉之前諸般劣跡,臣也有所耳聞……”
“只是……”張越抬頭,看向天子,真誠的道:“在臣心中,國家大義,重于泰山,社稷安危,高于一切,陛下大業,高于世間萬物!”
“蓋陛下知遇之恩,國家養育之義,父老鄉鄰教育之德,臣始終銘記在心,不敢或忘!”
“臣之所以向陛下求情,寬恕衛伉,非是出于私心,乃是對陛下的一片赤誠!”
“其望陛下明察之!”
天子聽著,想起張越之前所說的話,暗自點點頭。
好像確實如此,邏輯也很和洽。
衛伉一個人,死不足惜。
但他若因罪死,衛青蒙羞不說,更將授人以柄,讓很多緩則大喊什么‘漢室苛待功臣之后’。
不利于漢室統治,也不利于國家大策。
只是……
天子低頭,看著張越,悠悠嘆道:“法者,先帝之所立也,高帝之所制,朕安能因衛伉故,而壞先帝法,高帝德?”
“且夫,罪人犯法,若不受懲,長此以往,天下人何以服氣?”
“漢家制法,刑無等級,朕若壞之,有何面目見歷代先帝于九泉之下?”
想當年,他的外甥陳喚,手握免死詔書,尚且腰斬棄市。
那衛伉何德何能,能有犯法不罪的道理?
不過,張越聽著,卻知道其實天子已經意動了。
只是沒有臺階下。
就像當初,其乳母金俗犯法被捕,事下廷尉,廷尉打算論死。
天子雖然不忍,但也無奈。
當時侍奉在其身旁的東方朔看出了細節,就教金俗三步一回,五步一抹淚,又罵金俗:現在皇帝已經長大了,不用吃你的奶了,你還在想什么?趕快走吧,快點去死!
于是,金俗被天子赦免。
事后,天子又賜東方朔黃金數十金,以褒其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