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左右兩側,密密麻麻,站著著甲持戟的衛士。
十幾名漢軍大將,則坐在廊柱之下,面帶蔑笑的看著他們。
而在上首,一個穿著將軍甲胄的年輕人正坐于軟塌之上,低著頭似乎在寫什么。
前方,呼衍冥持著節旄,上前一步,以手撫胸,行禮拜道:“匈奴使者呼衍冥,奉我主大匈奴左屠奢之命,拜見大漢鷹楊將軍張公足下!”
那位端坐于上首的年輕將軍,卻是一副充耳未聞的模樣,他依舊低著頭,拿著毛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呼衍冥不得已,只好再次行禮:“匈奴使者呼衍冥,奉我主大匈奴左屠奢之命,拜見大漢鷹楊將軍張公足下!”
可惜,那位將軍依然沒有搭理他。
似乎在他看來,自己手里的事情,好像比搭理使者更緊要。
呼衍冥咬著嘴唇,無可奈何的提高聲調,高聲道:“匈奴使者呼……”可惜,他的話才剛剛說出口,就被人粗暴的打斷,一個站在那位將軍身后,下仆模樣的男子忽然走到前方,昂著頭冷冷的道:“哪來的夷狄,竟敢打擾我家主公?”
“若耽誤了我家主公的思路,你們全死了,怕也不夠贖嘗罪責!”
“正是!”立刻就有將軍跳起來:“爾等夷狄,休得無禮,快快跪下,給君候謝罪!”
呼衍冥與王遠莫名所以,但,很快他們就不得不跪下來了。
因為,矗立在左右兩側的衛兵,猛然持戟上前了一步,鋒利的戟頭,閃爍著寒光,讓他們心驚膽戰,也不得不跪!
王遠跪在地上,心里面百感交集。
因為,他想起了,他投降匈奴前,在漢家聽說過的一些典故——數十年前,漢使出使匈奴,豈不是和今日一樣,為匈奴人各種威逼脅迫打壓凌辱乃至于折磨?
以至于,太宗時,名臣賈誼的好友宋忠,在出使路上,聽聞了匈奴人殘暴的傳說后,嚇得棄印而逃。
那位曾文名顯赫的新生代,也就此再無姓名。
如今,這一切的一切,恐怕是那位張鷹揚在以牙還牙,故意為之。
仔細想想,這也符合其的背景身份。
董仲舒的再傳弟子,公羊學派的未來領袖。
大復仇與大一統思想的繼承人、發揚者。
一位必然會推崇大復仇,主張三十年前你爹打了我叔叔一巴掌,所以今天我打你一頓合情合理的人物!
對一個這樣的人物,無論怎么揣測他的性格都不為過!
心里面想著這些事情,就聽到那位一直埋頭書寫的將軍終于開口了:“諸君莫要為難客人……”
出乎意料的,這位鷹楊將軍,率軍踐踏了整個王庭,曾帶兵在龍城閱兵,在狼居胥山祭天,于姑衍山禪地,據說有三頭六臂的恐怖將軍的聲音聽起來異常溫柔,讓人在不知不覺中感到舒服無比,仿佛春風拂面,又如細雨滋潤大地,在這剎那甚至讓王遠產生了此乃是一位謙謙君子,溫婉如玉一般的人物的錯覺。
但他很快就醒悟了過來——這位鷹楊將軍,可是踩著無數尸骨,踏著無數人頭,沾著數不清的鮮血才有今天的。
張蚩尤三個字,就足以表明其兇名——錯非兇殘暴虐到一定程度,豈會被人稱為‘蚩尤’,又豈會有那么多傳說和光環加身?
只聽得那位鷹楊將軍說道:“諸位使者,遠來是客,起來說話吧!”
“多謝將軍足下!”呼衍冥深深的出了一口氣,作為匈奴人,在此刻他甚至對眼前的那位鷹楊將軍有了些好感,甚至有了些幻想。
然而,下一秒,他的幻想破滅了。
只見那位上一刻還和顏悅色的年輕將軍,猛然瞪大了眼睛,提高了音調,不滿的說道:“使者可知,此乃中國也!于中國之土,作夷狄禽獸之鳴,使者是看不起本將軍,還是故意羞辱大漢天子?”
“使者可是以為,吾刀不快乎?”
在這一刻,所有的匈奴使團成員,都只感覺在自己的前方,似乎坐著一頭張開了血盤大口,要擇人而噬的遠古兇物!
明明那位的聲音并不高,語氣也只是略帶敵意,但,沒有人能站穩腳跟。
所有人猛地一下,全部趴在了地上,瑟瑟發抖。
呼衍冥更是第一時間就重新趴了下去,急忙哀求起來:“將軍恕罪,將軍恕罪!使者無知,冒犯之處,還望將軍海涵!”
在緊張之中,呼衍冥的漢話甚至一下子就流利起來,竟沒有磕碰的感覺。
也是在此時,呼衍冥心里猛然生出些怪異的感覺。
“為何我如此失態?”他在心里暗道,回頭看了看其他人,發現幾乎所有人都和自己一般,有些人甚至更加不堪,已在地上磕頭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