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他還聽說了,在不久前,這位小留候還將左傳一系給驅逐出了博望苑!
那可是了不得的成就!
更在最近,在博望苑里完成了一次對谷梁學派的沉重打擊。
讓太子家令鄭全等自殺。
這讓這位天子更加滿意。
谷梁學派的腐儒們的所作所為,他當然是看在眼里。
當初,大將軍還在的時候,他就多次跟大將軍提過——太子只親谷梁而遠其余,恐非社稷之福,愿卿多勸……
可惜,大將軍的性格太溫厚了。
對于太子也太過于嬌慣,不忍斥責,而且,當年大將軍在世之日,谷梁諸生也很守規矩,這讓他沒有借口。
想著這些事情,他就嘆息了一聲。
先帝當年臨終之時,曾經告誡他:人不患其不知,患其為詐也;不患其不勇,患其為暴也;不患其不冨,患其亡猒也。
這個告誡,他也曾送給太子。
可惜,太子卻是聽不進去。
滿心都以為,谷梁皆君子,上下皆國士。
即使他讓江充等人去敲打,去揭穿這些人的真面目,太子卻始終冥頑不靈。
好在,最近似乎太子有所轉變了。
“真是朕的福星啊……”天子想著那個神君指引而來的年輕人,就滿是笑容。
對于神君的指引,更是充滿了感恩:“朕明歲當再往壽宮,與神君相會!”
這樣想著,他的眼睛就開始在帛書上認真看了起來。
“孫臣進、臣侍中受命領新豐事毅,昧死以奏陛下:書云:夙興夜寐,詩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他一邊讀,一邊輕聲念著。
隨著閱讀,他的臉色也漸漸嚴肅起來。
“昔在太宗孝文皇帝,晁錯上書曰:民貧則奸邪生,貧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農……又曰:今農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于二人……”
“今臣等行于新豐閭里之間,問其父老鄉黨,目睹百姓貧困潦倒,奸邪之風滋生之狀,痛心疾首,以奏陛下:今農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而其耕者不足五十畝……”
“一歲所得不過百石之粟,除三十之稅四石,余九十六,食,人月一石半,五人終歲九十石,余六石,石六為錢六百,不足口賦算錢之稅,又及芻稾鄉黨奉養之錢,更賦、徭役催征之稅,民嘗不得不假貸于商……于是老不得暖,幼不得養,稍遇水旱之災,民唯嚎啕痛哭,賣兒典妻于豪強之間……新豐戶口十五歲未得增長,夫編戶之民,逃亡于豪強之家,匿于商賈之戶,亡為贅婿、游俠者以千計……“
“漢祖制,以一夫狹五口而治百田以立社稷,而臣等與新豐之間,所見農夫,得百田之耕者,已不足十一之數……”
“鄉黨之中,豪強以力陵弱,又與胥吏勾結亂法,百姓誠以若負卵之危!”
“臣等所查,新豐各鄉,豪強士族商賈,不及人眾十二,其所占田地、財貨,卻已過八成,然其賦稅之役,不過兩成而已……而余者盡數攤薄于小民之家……如此,富者愈富,貧者逾貧,終至富者阡陌連野,而貧者無立錐之地……”
帛書的最后,附錄了十戶百姓的調查報告,皆是以文字記錄的問答。
合上帛書,天子的手都已經浮起了青筋。
他微微向后,靠在塌上,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這奏疏,是長孫和張子重聯名所奏,應該是沒有說謊的。
也就是說,這講的是基層的實情。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就在這天子腳下,京兆尹治下的新豐縣,基層竟已糜爛至斯!
新豐如此,其他地方呢?
關東地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