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現在已經明白,這封請愿書上的如此多的人聯名的意義。
從法律的角度上來說,這意味著這些人甘愿拿自己的名譽甚至是身家性命,向國家懇求,給與路博德一個公正的待遇。
“孤聞諺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路公真長者也!”劉進沉沉一嘆,感動不已。
他受到的教育和他的三觀,都令他無法坐視一位長者,一個忠臣,受到如此苛待。
于是,他收起帛書,輕聲道:“君候與列為將軍校尉的陳情,孤知矣,孤當盡全力幫助路公在皇祖父面前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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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越還在沉思和思考著李廣利的問題,猛然聽到劉進的話,眼睛一下子就瞪大,瞳孔之中露出無限的驚訝。
他下意識的認識到了問題,心臟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不……”他張開嘴,想要阻止劉進,但最終卻生生的咽回了肚子里,只能低下頭,在心里長長一嘆。
因為他反應過來了。
李廣利在拿劉進和他當槍使!
但卻也無法再阻止這一切了。
原因很簡單,劉進已經答應了。
出爾反爾,是會遭人恨的!
更會徹底的得罪一個龐然大物——霍氏外戚軍功貴族集團!
那是一個超乎想象的怪獸!
若劉進沒有答應,此事還好說。
答應了卻又反悔,這頭怪獸必定會被激怒!
也是直到現在,張越才明白了過來。
自己和劉進究竟卷入了怎樣的麻煩之中。
路博德的事情,真的只是路博德和隴右李氏的矛盾?
仰或者說,真的僅僅只是霍氏外戚軍事貴族集團與隴右軍事貴族們的矛盾?
若真是如此,那這個事情,恐怕也不會如此麻煩。
李廣利又何須來新豐?
他自己一個人就可以擺平!
要知道,若能讓路博德榮歸故里,收獲的可是整個霍氏軍事貴族集團的感激和善意。
霍去病雖然英年早逝,但他留下的那個利益集團,卻是極為龐大的。
霍去病的部將,也不僅僅只有漢人。
在草原上,在幕南和河西走廊,迄今依然自詡‘驃騎鷹犬、走狗’的小月氏人、烏恒人、輝渠人,不知道有多少。
更別提路博德在居延屯田二十年,幾乎是以一人之力,將居延從蠻荒的夷狄之土,建設成如今的塞外江南,大漢帝國最堅固的前進基地!
整個居延地區的大小障塞,鄉亭原野,到處都是受他恩惠和恩澤的移民、官吏。
可如此巨大的力量和如此強力的推助卻不能讓他榮歸故里,甚至連死后都沒有和其他漢代大臣一樣得到一個來自皇帝的美謚。
阻力的來源,事實上也就呼之欲出了。
張越先前一直以為是隴右李氏。
但隴右李氏何德何能,能有如此偉力?
或者說,隴右李氏也只是這個龐大勢力的一部分!
張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想起了他曾看過的一部電影里的經典臺詞: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漢家朝堂,就是一個夾雜了無數利益和訴求的大江湖。
其中魚龍混雜,情況復雜的讓外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實際。
而作為朝堂的一部分,漢軍軍方,當然也同樣存在一個江湖。
在這個江湖里,涇渭分明,敵我明確。
“……定令,令驃騎將軍秩祿與大將軍等,自是之后,大將軍青日退,而驃騎將軍日益貴,舉大將軍故人門客多事驃騎,驟得官爵……”張越在心里念著史記里的這一句意味深長的文字,手心里全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