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聽著,卻也沒有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
公羊學派的思想,素來就是內諸夏外夷狄,內王外霸之道。
所謂夷狄,在公羊學者眼里,其實就是兩條腿走路的禽獸。
對于禽獸,他們壓根就沒有考慮過教化這種事情。
是故,天子甚至覺得,張越真是高風亮節,一心為國,心里面更是得意萬分,對神君更是佩服不已,深深覺得神君真是有靈啊!
看來下次去壽宮的時候,得與神君多嘮叨幾日了。
“卿所請之事,朕準了……”摸著手里的白紙,接過張越敬獻的‘造紙工序’之冊,翻看來一看,這位陛下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因為張越將造紙工序寫在白紙上,不止寫,他還畫了許多示意圖。
只是微微一看,天子就滿意極了。
文字與圖畫被寫在紙上,比寫在帛書上還要清晰。
所以……
這白紙買賣大有可為啊!
更緊要的是……
如此輕便和好用的紙張的出世,是不是也可以在某種意義上代表他的統治得到了某些認可?
天下士大夫們,難道不應該因為此事而來吹捧、褒揚一下他嗎?
再看被記錄在紙上的工序,簡明意駭,即使是他,恐怕只要照著這上面的步驟去做,也能造出白紙!
這樣想著,他便吩咐道:“來人,去給朕傳召少府卿,命少府卿立刻來見朕!”
“諾!”立刻有人領命而去。
然后,他就看向張越,道:“卿獻此奇術,有功社稷,卿雖自矜,但朕卻不能不賞!”
見到張越似乎想要推拒,他便起身道:“卿勿要再推辭了!賞功罰過,此國家所以長治久安也,況,若卿不受賞,以后天下還有誰愿向國家盡忠、奉獻?”
“子貢贖人,孔子非之,子路拯溺得牛,孔子美之!”
“卿當學子路,不要學子貢!”天子語重心長的對張越說道。
張越聞言,便順水推舟,拜道:“臣盡唯陛下是從!”
天子卻是想了想,他這個人,對于自己喜歡的人,素來大方無比,毫不吝嗇。
而這獻造紙之術的功勞,按照制度來看,至少也能拜為兩千石——當年卜式獻其財產,就被他提拔重用,以布衣而至三公。
只是……
若現在就將張越拔得太高,不利于將來啊。
且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忽然,他想到了一個事情,笑著道:“這樣罷!朕聞卿與卿兄感情甚密。而卿兄早亡無后,卿想必十分遺憾……朕便重賞卿兄,懋其神靈,封卿兄張安為……”
他想了想,似乎是回憶了一下關中地區的政區,然后道:“封卿兄為奉文君!卿將來若成家立業,有所子嗣,朕特許卿自諸子之中擇一人,以嗣卿兄香火,承其家業!”
張越聽著,立刻就俯首拜道:“陛下隆恩,臣代亡兄謝之!”
說著就重重的磕頭再拜,身體甚至忍不住的抽泣起來。
這是來自原主身心的感激和感謝!
漢季士大夫,最恐懼的事情,莫過于絕后。
絕后的貴族士大夫們,在死的那日,甚至有人曾流出血淚。
漢人信奉人死而有靈,故侍死如奉生,厚葬成風。
而無后之人,下葬之后,就幾乎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沒有祭祀,成為孤魂野鬼,失去紀念,沒有血食,最終連史書都淡忘了他。
而君王對于臣子最大的恩典,由此而生。
許其兄弟,過繼一子,承其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