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韓說其實是有些看不起士大夫的,特別是在野的士大夫的。
總覺得,他們再牛逼,也不過是一刀放倒的事情。
對于孔安國,這些年來也疏于聯系,只是偶爾書信問候。
直到那個張子重崛起,他才發現。
原來士大夫也能有力量,輿論也可以發揮出遠比刀槍劍戟更強大的作用!
刀劍只能殺人,但士大夫卻可以誅心!
孔安國卻被韓說的熱情與親切有些嚇壞,他笑著道:“君候太抬愛了!太抬愛了!”
“在下只是鄉野村夫,于曲阜教書授業而已,真是有些當不起君候厚愛……”但屁股卻是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
現在的曲阜孔家,可還不是后世那個牛氣哄哄的衍圣公家族。
如今,曲阜孔氏,說得好聽一點,是孔子素王之后,圣賢苗裔。
說的難聽點,不過是一個爵位在左庶長之下的尋常地主人家!
哪怕是在曲阜,孔家也不是一呼百應的。
魯儒內部,互相傾軋,相互看不起,也非是一日之功。
現在天下儒生們,也沒有將孔家看成什么精神領袖、共主。
這與戰國以來,儒門內部的紛爭有關。
自孔子后,儒家一分為八,各自都覺得自己才是孔子嫡傳,其他是異端,豬腦子都快打出來了。
在這個過程中,身為孔子后人的子思也參與其中,積極為自己正名。
等到了漢季,儒家各個派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后各自罵了一句:異端,去死吧!
就拿現在的谷梁學派與公羊學派來說吧。
想要他們承認孔安國這一系,那不是打先師子夏先生的臉嗎?子夏先生當年可是被人氣的出走河西,在魏國開館授徒,才有了谷梁、公羊、易經諸派與法家的道統!
且也正是因此,子夏先生才會喪子失明,晚景凄涼!
所以,倘若承認孔安國這一系曾經參與逼走子夏的渣渣,就是欺師滅祖啊!
董仲舒活著的時候,就閉口不提曲阜孔家的事情。
孔安國自己也心里明白,不然也不會等到董仲舒死了,才敢‘從家里的墻垣中挖出先人的藏書’。
也只敢在古文學派里玩玩,根本不敢玩更有前途的今文學派。
“子國兄此番入京,所為何事?”韓說將孔安國請著坐下來后問道。
“不敢瞞君候,此番入京,乃是受瑕丘江公之邀,進京求請天子寬宏,復我從兄孔臧之家!”孔安國也是有求于韓說,故此也不隱瞞,直接告知:“我從兄臧,一生清廉,且為高帝功臣之后,坐法失候,令其宗族、神靈無有祭祀,在下是看在眼里,傷于心肺!”
韓說聽著就笑了起來,江升邀請?
那老貨也和自己打著一樣的算盤嗎?
不過這個借口倒是不錯!
孔安國所說的孔臧是高帝功臣,繆候孔藂之孫,曾為漢太常。
史記之中,亥下之戰的記述中所謂‘孔將軍在左,費將軍在右’指的就是孔藂。
不過,元朔中坐法失候,丟掉了孔藂的侯國,也使得曲阜孔氏變得極為尷尬。
孔家當然做夢都想恢復繆候侯國。
只是……
這事情很難!
不過,不要緊,先忽悠著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