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口你們,閉口我們,界限分得相當清楚,尤其是那句“我就這么一個寶貝女兒”生生將林兮俏麗的臉與胸震了一震。
林兮抓著手袋,慘白著臉拉開門,走了出去。
門內,梁國貞又在林大昌肥膩的手臂上大揪了一把,數落道:“你放她進來干什么?才過了幾年,你就忘了她當年是怎么對我們的。”
林大昌嘆口氣說:“現在想想,她當年也沒對我們怎么樣,只是不愛喊我們不愛同我們親切罷了。”
梁國貞呵的一聲道:“你的意思,當年還是我做錯了不成?一代管一代,隔壁家的王聰聰,也是小時候跟著奶奶過,但是人家是怎么做的,自己的父母一回來,立馬就跟在父母身后,人家多聰明,知道沒有父母就沒有她,只有我們家這個報應,揪著老太婆帶了她幾年,就把老太婆當親娘,把我們當壞人,哼,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反正我是永遠都不認她這個女兒的,以后你要是再放她進來,我就跟你離婚。”
林大昌連忙嘻嘻作伏,“干嘛生這么大的脾氣?我今天做錯了,以后再也不放她進來了好不好?您老佛爺笑一笑,笑一笑嘛!”
梁國貞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媚笑道:“那你保證。”
林大昌急忙道:“我保證。”他笑嘻嘻地將梁國珍拉到沙發上坐下,斟一杯熱茶,又是加糖又是加牛奶。
梁國貞被他哄得眉角眼角都笑開了花。
過一會,林大昌試探性地低聲說:“可是我畢竟是老老的兒子,她現在住院,又沒錢做手術,我不出點錢會讓接訪鄰居恥笑的。”
梁國貞臉上的笑容立刻變成冷笑,用眼角暼著林大昌,譏笑道:“她有將你當成她的兒子看過么?不要好了傷疤忘了疼,好心提醒你,別忘了你讀書時穿的是什么榨菜衣服,你姐姐穿的又是什么衣服。”
她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接著說:“再說了,先長后小,我看你那個姐姐也還沒出錢呢,就算接訪鄰居飯后嚼舌頭也嚼不到你身上來。”
林大昌聽了不再說話。
這邊,林兮走在被烈日曬得滾燙的人形道上,目光望著前方。
她看起來與周圍的行人并沒有什么兩樣,可是你若是注意去看她的眼睛,你就會發現她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情感是痛苦、仇恨、悲愴。
剛才的事情是真正刺痛了她的心,她不懂得如何形容當時的心情,只知道無限悲哀憤恨。
絕沒想到十年過去,母親仍舊當她為眼中釘肉中刺,馬路上的車子“滴滴滴——”響個不停,從前的話又歷歷在目。
母親板著臉岔憤地說:“奶奶帶孫女,天經地義,誰家不是這樣?”
“她不過帶了你幾年,但你別忘了,是我們辛辛苦苦賺錢給你出的學費和生活費。”
“你以后若是還跟她親,還跟她有說有笑,以后就不要叫我這個娘,我也不認你這個女兒。”
林兮垂著頭不應聲。
她想起童年時跟著奶奶一起住的時光,奶奶待她那樣好,初中時那么冷的天,還特意早起熬好幾個小時的雞湯,用保溫壺裝著送到學校里來給她過生日,羨煞不少同學;
又想起每到星期五,奶奶總會跑去菜市場買大肥雞翅給她做最愛吃的可樂雞翅......她如何能答應母親這樣不可理喻的要求?她雖然還未長大,但至少還是個人。
母親氣得很。
第二天清早,母親手上戴麻繩,一個人坐在客廳沙發上氣憤憤發毒誓,“老天爺作證,我梁國珍從現在開始,只有林青一個女兒。”
林兮穿著皺舊睡衣站在客廳一角,垂著頭,不敢直視母親,因為母親看她的眼神充滿仇恨,像黑蛇。她覺得自己會被隨時吞掉。
那一天,奶奶和母親大吵一架,父親卻躲在二樓臥室里將電視聲音開得好大好大,直到奶奶辯不過,拉起林兮的手氣嘟嘟摔門離去,林兮都沒有看見父親走出來。
母親記恨奶奶當年對她不夠好,奶奶惱恨母親如今在家里耀武揚威。
從那以后,林兮就跟著奶奶住在郊外老家,而母親和父親便帶著林青住在市區。
一轉身就是十年,他們從未來看過林兮,也從未給林兮打過一個電話。
母親以前是寶座上的皇后,現在完全是龍椅上的老佛爺了。
只是她的龍椅是紅色的。
呵,真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