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看到他們走出來,便一只手扶著額頭,裝出虛弱的樣子說:“姐姐,姐夫,我身體突然不舒服,腦袋也暈得厲害,實在支撐不住,就讓大昌代替我去墓地吧!”
姑媽冷笑道:“真會演,這等功力,拿去演戲多好,一定能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
母親哽咽著道:“姐姐,我知道你一直看我不順眼,但何必拿到今天來現?大家看到了很好嗎?”
姑媽依舊冷笑,“我本來也不想在今天說這些,但抱歉得很,實在忍不住,十年來你們不去看老老一眼,也不給她一分贍養費,今天卻在親戚朋友鄰居面前假惺惺博取同情和贊揚,我真是眼里看出血。”
母親聽姑媽揭自己的短,不由怒氣沖頂,一下子身子也好了,腦袋也不暈了,食指指著姑媽的鼻孔紅著眼睛兇狠恨罵道:“林小萍,你有什么資格說我?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自己又對老太婆有多孝順?別以為一年兩年打個幾千塊的臭錢來就了不起,想當年,是我和大昌兩個人供老太婆吃,供老太婆住,啊?你今天有什么資格說我?”
她將腳在地上狠狠一踩,潑辣地接著罵道:“這里是我林家的地盤,你一個嫁出去的大姑子,有什么資格說我?啊?你有什么資格說我?”
“對,我沒有資格說,就你梁國珍有資格說別人,在你眼里,別人都是錯的,就你一個人是對的。”姑媽火了,一把拍開母親的手,還是姑父急忙伸出手抱住她不讓她沖動。
母親突然“哎呦”一聲兩腳叉開坐在地上,一邊用手拍著膝蓋,一邊仰天哭泣道:“我不活了,我不活了,現在是什么世道,嫁出去的大姑子要打我,我上輩子造了什么孽,這輩子做錯了什么事,要你們一個個都這么欺負我?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父親一生最愛面子,見母親坐在地上撒潑,羞得他臉色漲紅,一時忘記了骨子里的怯弱,伸手一把抓住母親的手臂,一手抱住母親的腰,將母親從地上拖了起來,丟下一句“姐姐姐夫,我們先走了”就往自己的大奔馳車里鉆,發動車子“轟”的一聲加速到最快,車子一眨眼間揚長而去。
林兮一直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站在一旁冷眼瞧觀。
今天的一切都像幕鬧劇似的。
轉頭看姑媽,只見她臉色鐵青,抱著骨灰盒的雙手在顫抖。
葬禮結束后,姑媽拍拍林兮的肩膀說:“好好工作,有空來姑媽那里玩。”然后,他們便坐上夜班飛機回去了。
傍晚的時候,門鈴響,林兮去開門。
來的是青青。
林兮在愕然后的零點零一秒,“嗤”一聲笑出,悲郁去掉三成。
滑稽的,膚淺的,這種形容詞是用來描述青青的。她一身公主裝扮,白色蕾絲公主蓬蓬裙,白色蕾絲公主尖頭鞋,還有白色蕾絲公主長筒襪,白色蕾絲公主大蝴蝶結發箍配齊眉劉海。
十年未見,她的人不過是像數學運算平方了一下。
她不進門,也不叫林兮,雙手抱在胸前,昂著精巧的下巴不客氣地說:“我媽媽要我問你,這個房子老老可有留遺囑?”
你媽媽?老老?林兮的臉沉了下去。
青青又說:“如果老老沒有立遺囑,按法律規定,我爸爸是第一繼承人,我媽媽說要盡快走過戶手續。”
不知是不是故意所為,在青青的嘴里,爸爸永遠是我爸爸,媽媽永遠是我媽媽,十分刺耳。
林兮看著她,目中飛快閃過一抹嫉妒的白光。
她的腹稿還未背完,“我媽媽還說了,現在老老登天了,這個房子就是我爸爸的,夫妻財產共有,我爸爸的東西就是她的東西,她要你這個星期就從這里搬出。”
她湊近林兮,眉毛一挑,挑釁地說:“哦,還有,我媽媽讓我特別提醒你,當年你選擇和老老站一隊的時候,她就發誓不準你再踏進她屋門一步。”
林兮臉色慘白,腦海一片空白,卻又嗡嗡作響,有那么一剎那,她看見青青嘴角斜斜勾出一絲惡毒得意的笑。她是一個嫉妒心極重的女孩子,很小的時候就已現出觸牙。
那個畫面實在太過印象深刻。
那是林兮讀小學六年級的一個暑假,語文班主任開設書法補習班,大家都報名,林兮也想報名,但父親和母親都不同意,他們認為書法這東西不過就是練字,一點實際用途都沒有,既賺不了錢也給不了分數,他們甚至認為,這是老師在騙學生培訓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