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晨曦在廣袤的大草原上拖著一道長長的虛影信步前行。
一狼二人,一男一女。
時辰尚早,草原昨夜殘留的涼意還有些逼人,云遲壓低腦袋朝星石懷里縮了縮。
阿媽說她并未痊愈,往后很長一段時間有許多事情不能干。
不能再攆著羊媽媽擠鮮奶,也不能策狼射雕,更不能輕易施展馭星術。
一言以蔽之,忌諱和剛經歷一場生死攸關外科手術的車禍病人差不多。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可以理直氣壯、堂而皇之拒絕伍將軍的比刀邀請,她實在不怎么喜歡舞大刀。
太不淑女!
相比霸道瀟灑美少主,柔弱病嬌俏女郎人設好像與她的現狀更貼合。
是以此時,嬌弱不能自理的伏狼族少主,“迫于無奈”只能與星石將軍共乘一匹狼。
“嘎——嘎——”
落了單的孤雁,真可憐哩。
云遲手掌平行擱在眉毛上,抬頭望著奮力飛翔的大雁,“小石頭,射它下來。”
大雁肚皮中箭,撲騰著雙翅做垂死掙扎,劃出一道凄美的弧線后墜入峽谷深淵。
以生命為代價,不管是跳出的舞、還是奏出的樂,都絕美。
云遲覺得這只早起的雁,有些礙眼,高高揚起的頜和微張的喙,好像都在嘲笑她曾經的狂妄。
所以——
雁死了!
半刻鐘后。
云遲負手圍著巨鼎砸出的深坑慢慢轉悠,黛眉微蹙、杏眼微瞇,若有所思。
她實在很難把眼前這只高度不足一米五、直徑不足一米,烏漆嘛黑冒著黑煙的破銅爛鐵,和幾日前金光勃發堪比半個籃球場的巨鼎聯系在一起。
兩圈過后,她站在坑邊,盯著坑底一灘血紅犯了難。
‘這坑少說三米深。是滑下去呢?還是爬下去呢?總之不能跳下去。’
“小遲!”
在她凝神思考時,星石已經跳下深坑,張開雙臂,仰頭望著她,臉上掛著的笑容,和頭頂的晨光一樣是溫暖的淺橘色。
“小石頭,我來啦。”
云遲用盡量小的力量躍起,和那只失去平衡的大雁一樣,奔赴一段極短暫的未知旅程。
他們都受了傷,墜入深谷的大雁九死一生,那她呢?
短暫失重后,臀部被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箍住,她感受到星石接住她后微曲雙腿的降落緩沖。
她不是大雁,她會活下去。
星石蹲在被巨鼎摧殘到破破爛爛的白狼邊上,一臉認真、鄭重其事道:
“小遲,你得多謝這頭狼。”
水分已經完全揮發,干涸的血塊粘在白狼皮毛上,用手一戳,沙沙作響。
云遲沾了一點干燥的血灰放在鼻尖聞了聞。
狼血里混了人血,真臭啊。
“沾了人血,怕是洗不干凈,做不了衣裳斗篷了。
唉,簡單刷刷,留著給我裹尸吧。”
云遲微微扭頭,視線陡然撞進星石的灰瞳里,“不過,六七百年后,會不會更臭了?哈哈。”
“云遲,你也忒沒良心了。”星石把她的名字咬得極重,惡狠狠說道。
話雖犀利,但他眼中平靜溫和,并未真怒。
“我們星石大將軍慈悲為懷,不如就替我就地埋了它吧,記得給它立個碑。
碑上就寫‘白狼先生,到此一游!’”
云遲抬了抬下巴,目光投向白尾巴處的一團烏黑,繼續道:
“別忘了把你的大雁拾回去,這可是本少主和本少主的狼用命換來的。哈哈哈。”
星石不理她胡言亂語,強行拉她一起在巨坑底部刨了個坑,把白狼和大雁一同埋了,又到附近的小樹林砍了棵樹,削成墓碑插在土堆上。
云遲在碑上刻字時,神情專注。
‘恩人白狼先生之墓
——伏狼族云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