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時清眉頭舒展開,烏黑的睫羽扇子一樣地開合,她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氣,應該……不會看出腳印的問題?
陳時清這口氣還沒完全呼出來,又立刻提了回去。下一刻事實狠狠地拍在她臉上告訴她,打臉也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賀延這廝不知大腦抽的什么風,堅持道:“腳印,比對一下。”少年人聲音清朗,摻雜著幾分成年人特有的低沉。然而這仙樂般好聽的聲音,讓陳時清的腦子空白了幾秒。
林稼禾有些疑惑,賀延平靜道,“辦案所需,實證才妥。”少年紅衣赫赫,那股迫人的氣場又泛出來,如同地下的判命閻羅。
時清有些僵硬,迎上賀大人那雙黑得似乎可以穿過皮囊洞察人心的眼眸,她不得已慢慢上前,腦子轉得飛快。
六只眼睛盯著,女子月白的裙裾向上掀起,右腳輕輕覆上腳印。
雙足也秀氣,卻顯然比泥腳印大了些——卻分明是雙天足。
林稼禾驚愕地喊出聲,然而他的疑問生生卡在了喉嚨口——陳時清搶他一步,喊道,“咦!怎么會不對呢?”
少女面帶驚奇,連聲線里都透著不可置信。那雙水光瀲滟的杏眼睜到最大,毫不猶疑地對上賀延探究的視線。
氣氛一時凝滯。兩人的視線針鋒相對,碰撞又膠著,誰也不肯退讓。
然而林稼禾作為氣氛破壞組釘子戶,絲毫沒有感受這大理寺司直和嫌疑犯之間的火花:“哈哈哈哈哈,我還以為這幕后兇手有多厲害呢,竟然連蘇姑娘鞋的尺寸都搞錯了哈哈哈哈哈這可真是蒼天饒過誰啊哈哈哈”
賀延、陳時清:“…………”
林稼禾在詭異的沉默里后知后覺地住了嘴。與此同時,兩個人較勁的小朋友同時移開交接的目光。
陳時清這會兒已經想明白了,方才她一時慌張全然是怕被識破身份。自古女子以三寸金蓮為美。如今民間風氣漸開,可在貴族女子中依舊流行。即便不纏足,也有“繡花蓮”或者其他法子,嬌養玉足。蘇皖青沒有纏過足,卻顯然是雙小腳。背后之人只當如此,未曾料到陳時清一個江湖女子,自然是天足。
可這些人只在傳聞中對吏部尚書家的蘇大小姐有所了解,即便發現破綻也只會往案子上想,而不會懷疑她的身份。
往案子上扯,那不是替她開罪嗎?
時清暗暗替華鐘魚嘆了口氣,擺出想好的說辭,率先出聲打破了這場令人窒息的寂靜:“想來二位有所聽聞,我自幼任俠尚武,裹了小腳走路都不方便,何談行俠仗義?我娘又走得早,沒人管得著我,我就自作主張棄了那等行徑。”
“那便是那賊人剛愎自用,自以為是了。不過,就連我們方才也沒在意,是吧延哥?”林稼禾向賀延那邊挑了挑眉。
賀延沒忍住,一聲嘲諷的嗤笑從喉嚨間溢出來。
受了一晚上嘲諷的林稼禾:“……”
陳時清自詡邏輯通順抓不住錯處,也不懼他看出來她方才在演戲了。不過意外的是,賀延沒有點出來。
“我送你回去。”賀延又一次拎起她的衣領子。不知為何,陳時清在他黑曜曜的眼睛里讀出了一絲……理解。
他懂什么了,怎么這幅表情?
陳時清混跡江湖,并不知曉對燕京貴族來說,裹足與否,其實是關系到女子姻緣的。賀延以為她先前隱瞞,是怕因此壞了姻緣。他畢竟是陸許揚的兄弟,陳時清不愿意在他面前承認也屬正常。
陳時清雖然沒明白其中關卡,然而結局她總歸是滿意的。
更深露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