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就像他自己說的一樣,從王翦破趙之后他就在太原郡當郡守,十多年下來并無建樹,并不是他不作為,而是他很厲害,西北諸郡的郡守縣令最多隔上三五年必然都會更換,有些甚至上任不到一年就被裁撤,主要還是因為趙地的民風太過彪悍不好管理,而江璞體味最深的就是趙地民眾對大秦的敵視無處不在,而且當地民眾還非常團結,中低級的官吏也都是當地人,由此形成了非常復雜的整體,讓朝廷派遣的郡縣主官處處受到掣肘,許多政令根本就無法推開。
江氏信奉儒學,因此對當地管理的比較松弛,在律法方面也并不是特別苛刻,中低級的官員都還比較認同江璞的執政理念,因此配合的還算不錯,這么多年沒有鬧出什么太大的矛盾來。
這就是江璞能夠安然在太原郡守位置上呆十多年的原因,許多調到西北諸郡一上任就要大刀闊斧推行朝廷律法嚴格管理的官員基本上最后都被調走或者撤換了,因為許多趙地人根本就不吃這一套,聚眾鬧事時而有之,抗稅抗役司空見慣,其實這個現象除開趙地之外其他六國之地的情形都差不多,大秦朝堂的律令一出關中實際上都不太靈光,推行起來處處受到阻力,加上當地豪強和官吏盤根錯節的關系,很多主官去了啥事兒都干不了。
就像當初的江珩調任會稽郡當郡守一樣,如果郡尉警察不配合,真的就是個擺設,項氏這種當地的豪強都可以不鳥他。
其實這就是整個大秦的一個縮影。
血與火的媾和之后,六國歸一并非是人心所向。
而這個情形上到皇帝下到朝堂文武百官都知道,因此皇帝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出行巡視,不斷宣揚自己的功德以此讓六國之民臣服,但以前巡視的經過和結果并不十分美好。
隨著陳旭這幾年不斷的改革,推行許多新的法令,不斷松解壓在商人和平民身上的嚴酷法令,不斷降低稅賦,各地一些徭役也都開始用有償的幫工代替,民間的各種敵視和反抗情緒已經平息了許多。
他調回京師任職數年,主管對各地官員的考核,已經能夠很清楚的看到六國之地的變化,如今各地主官采用五年一次異地調任,西北諸郡的官員任職時間要比他主政太原的時候長多了,由此可見當地的民眾對大秦的認同感越來越強,暴力抵抗的態度正在大幅度的減弱。
但今日,清河侯為何突然會冷不丁的問起趙地民風問題?
越想越覺得陳旭的話語之中還有其他信息,于是開始在腦海中翻箱倒柜的尋找關于西北諸地發生的一些事情,甚至是關于朝堂上有關西北諸郡的特別是趙地的一些事情,許久之后江璞猛然想起一件事,然后一咕嚕就從按摩床上坐了起來,而正在踩背的侍女根本就來不及反應,一個白嫩的小腳丫就直接踩在了江璞的臉上。
“江大人恕罪,饒過奴婢~”小姑娘嚇的臉色慘白跪在邊上磕頭求饒。
江璞卻渾不在意,跳下床直接穿上靴子,三下五除二將衣服穿上之后胡亂對著屋子里的一群人拱手說:“諸位,江某有事先走一步!”說完之后一邊整理衣服頭冠一邊風風火火的就離開了房間。
“江大人這是怎么了?”陸囂齊宕都驚奇不已的抬頭看著江璞離去的背影。
蒙毅眼皮微微抖了幾下,很快再次把頭埋了下去。
江璞急匆匆離開濟善堂國醫館,回家之后在書房之中又是一通翻箱倒柜,最后終于從一個角落翻出來一封書信,打開看了一遍之后臉上終于現出了然之色,然后臉色也慢慢變得嚴肅而冷峻,揪著胡須開始瞅著書桌發呆。
去歲四月底,在北方軍營當校尉的侄兒江楚天讓驛卒帶回來一封書信,里面提到了一件事,三月中旬武城侯巡視雁門關,恰好遇到上巳節踏青掃墓的諸多趙地民眾在雁門關附近的一座寺廟祭祀趙國大將李牧,王離指使侍衛和兵卒將寺廟搗毀,與當地民眾發生了沖突,當場殺死殺傷數十人!
這件事信中寫的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像家常話一般隨口提了一句,江璞自然也沒有太放在心上,武城侯王離是上將軍王翦的孫子,通武侯王賁的嫡子,搗毀區區一座寺廟對王離來說完全沒有任何影響,即便是有趙地民眾死傷也根本就不會有人太過在意,因為王氏三代皆都是大秦柱石,替皇帝掌控數十萬大軍,滅東胡掃百越,更別說以前橫掃六國的功勛了,這點兒小事皇帝連斥責的念頭都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