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安全感與放松,可以作用于千年前為族人選擇落腳之地的部將,也同樣可以作用于今天從城里過來的游客:環山拱衛之中,田壟整飭優美,聚落或集或散,古樹成蔭,瓜果自在,村民安生怡和,確實生就一副討喜樣貌。
冬至祭祖,立春春耕,驚蟄的桃花,白露的龍眼,小滿玉米灌漿,芒種六月稻結穗,夏至收稻谷......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四時有序,小農生活依時序緩緩展開。
清晨道路上老人趕著耕牛,剛蓄滿水的稻田插滿秧苗,山嵐遽起,稻浪微翻,處處都是景致。這些景致的令人心動不僅是因為美,也是因為這底下的講究與秩序,一個村落還活著,是活在這些老的秩序仍舊在運轉,在組織著人們日復一日的生活。
這種秩序尊重自然,也給其間的人腦力與體力上的平衡、精神上的寬敞淡泊,這些才是最大的吸引力。
并非來自城里人一廂情愿的抒情臆想,這里從來溫飽不難。村中常住的2000多人中,也缺少青壯年勞力,能闖蕩的人多半去外地闖蕩,農業已經不是一個家庭生計的主要收入來源。
一個家庭中,有在外經商打工的,有留守打點耕地家務的。老人種田更多出于一種對土地的慣性親近,閑暇時光大把,在水云澗景區一帶、河邊老龍眼樹蔭底下,擺個小攤,向游客賣一點自產的地瓜、龍眼、香蕉、砂仁、甜筍、咸菜、麥芽糖,零星有點進賬,更多是個消閑。
這種大家庭內部約定俗成般的有點隨意的分工,其實也有著舊日的影子:兄弟之間依其性情、資質,靈活聰明的外出買賣,樸實憨厚的留守做田,生齒日繁,財富積累到一定程度,便可供子孫讀書入仕。
一處村落,有看得見的部分,有看不見的部分。建筑與田園山林好空氣,與一頓粗茶一餐淡飯一起,共同催化出城里人心中村落鄉野模模糊糊的格局印象。
城里人看不見的部分,屬于山重村村民的集體認同記憶,這其中既有關于祖先的故事、神靈的傳說,也有村落發展中一些重要事件變形后的印記,還有隱藏在村莊外殼下的宗族運作。
一方面它們非常有趣,另一方面也正是這些看不見的部分,為村落看得見的部分提供了延續下去的豐富營養,使得村民認可家園,而有認可才有建設。
最精彩的還是宗族節日,賽大豬在宗祠里進行,每個村民小組都提供一只天公豬,由理事會選出的公證人監督,稱重評選,最重者奪冠,歷年豬王有不少凈重能過700斤的。
養出大豬是一種榮耀,事關一個家庭在村中的面子與這一年生活的福氣。而賽大豬這天也是當仁不讓的狂歡節慶,宗祠里燈火通明、鑼鼓喧天、好戲連臺,男女老少,里三層外三層圍觀熱鬧。
賽豬嘴含橘子、耳插金花、腳系紅繩、身披紅緞,冠軍豬身上還加披一只全羊。賽豬會被用來敬給天公,這種閩南農業社會留下來的有點奇觀性的儀式,往往會讓已經失去了這一傳統的北方人既瞠目結舌,又贊嘆稱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