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京畿道。
時間不知不覺來到了明思宗景炎十年四月,此時距離珍島大海戰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的時間,赤陽遠征船隊在康林的指揮下,先是登陸珍島擺開堂堂大陣,以泰山壓頂之勢殲滅了高麗討伐軍陸師主力,打得全羅道觀察使元斗杓龜縮郡城不敢冒頭;接下來,又日夜兼程,趁著江華,金浦守軍不防,一舉占據了這兩處對于高麗人而言至關重要的沿海要隘!最后,在得到第二波增援部隊的有力補充之后,這幫無法無天的家伙甚至還派出了數艘新銳戰艦沿江南下,直插高麗人的首都漢陽城……
而這一系列的組合拳,不僅把高麗中央朝廷外強中干的本質徹底暴露出來,還將后者手中本就不多的精銳兵馬全部葬送!那些好不容易拼湊起來的御營廳,訓練都監軍士兵在赤陽炮軍猛烈的攻擊下,甚至連一刻鐘都沒能堅持住,就發生了可恥的潰敗!驚慌失措的他們拖著手中兵器,壓根不理自家上官的斥喝怒罵,調轉頭顱便向軍陣的后方發足狂奔起來!
而接下來,出乎這幫孬兵的意料,率先迎接他們的竟然不是后者手中又狠又重的長鞭,那些高高在上的軍官亦是毫無戰陣的官二代,將三代,平素里讓他們飲酒作樂,眠花宿柳倒是在行,但是要他們舍卻優渥富足的生活,以及光明遠大的前程,拿自己的小命去和窮兇極惡的髡賊死戰!對不起,請恕臣妾能力有限,實在做不到!
于是,更大規模的潰敗就這么堂而皇之地出現了!那些被高麗朝廷視為國之干城,心腹股肱的將校見事已不可為,也開始紛紛撥轉馬頭,朝著軍陣后方悄悄撤退!當然,其中也有一些自恃悍勇的家伙想要和兇殘的髡賊扳扳手腕,但下一刻,赤陽精銳騎兵手中的長槍,馬刀就教會了他們啥才叫真正的戰斗!
高麗人便是再怎么悍勇,面對數百名排著整齊軍陣的精銳騎兵,眨眼的工夫也會被紛飛的馬蹄碾成了齏粉!畢竟,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單打獨斗終究敵不過長槍大戟,更遑論赤陽的騎軍還裝備著先進的火器,那種雙方隔著老遠就能將人擊傷擊斃的先進火器!這種情況之下,你讓高麗士兵如何阻擋!說到底,高麗人也是血肉之軀,不是鋼鐵俠,美國隊長這般漫威英雄!
所以,當雷鳴般的蹄聲在戰場上響起的時候,整場戰斗事實上就已經結束了!高麗人剛剛經歷過丙子胡亂,亦在戰場上見識過建州虜騎的厲害,當然很清楚僅憑自己的一腔血勇,根本就擋不住更加兇悍的髡人騎兵!是以,本著打不過就和談的做事宗旨,一路退到漢陽城北方三十里才扎住營盤的高麗軍隊很快就派來了議和的使者,而那個人康林也認識,就是南湖先生李成玄!
對,就是那個崔鳴吉的心腹幕僚,為高麗朝廷招安髡人首領的功臣,李成玄李南湖!有鑒于大家先前愉快的合作經歷,赤陽大首領康林要與高麗朝廷談判,根本就不會假手其他人,這廝只會選擇信任自己的盟友右議政崔鳴吉!別的人,呵呵,一概不在考慮范圍之內!
畢竟,雙方一直有著緊密的聯系,甚至就連高麗朝廷出兵進攻濟州的消息,也是通過崔鳴吉的渠道泄露給了赤陽!是以,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康林不介意給崔鳴吉,以及崔鳴吉的門人,李成玄一個表現的機會!
要知道,在剛剛結束的丙子胡亂當中,高麗領議政金瑬的表現可以說是糟糕的很!這位老大人既沒有能力為君父分憂,抵御女真野人于域外,又沒能力統合各路援軍,擊敵主力于南漢山城之下!相反,在他的胡亂指揮下,高麗朝廷苦心訓練出來的精銳新式軍隊不是被虜酋濟爾哈朗麾下的八旗大軍消滅,就是被打散建制遁入山林湖泊為匪為患!講真,若是沒有他老人家的存在,赤陽還不敢撇下兵力空虛的濟州島,集結手頭所有的精銳,渡海深入京畿地區與高麗朝廷決一死戰呢!是以,眼下,眼下只需要康林稍稍高抬一下子貴手,赤陽便能送崔鳴吉崔右相一場潑天的功勞,說不得還能就此能將其成功送上領議政的寶座!畢竟,金瑬通過自己的出色表現,已經成功失去了大王李倧的信任,這會兒只要有更好的人選出現,那位高麗的至尊定然不會吝嗇自己手中的名爵!屆時,崔鳴吉順利上位,身為盟友的赤陽也能從中獲得更多的好處!
一念及此,康林立即命左右將營門外不斷走來走去的高麗使者李成玄帶了進來!不同于外面冷風蕭索,滴水成冰,賬內倒是暖意隆隆!赤陽經過大半年的發展,已然今非昔比,康林作為最高統帥,所享受的待遇自是最高級!
張牙舞爪的猛虎下山圖前面,六尺長的檀木公案上堆著青銅鑄就的簽筒,里面都是康林發號施令,調遣兵馬用的令箭,另一側是黃金大印與烏金虎符,旁邊燭臺上此時正燃著兒臂粗細的蠟燭,明亮的光芒將略顯昏暗的帳內照得纖毫畢現;
為了招待高麗人派來的特使,康林的親隨羅大,羅二,將整個茶室都搬了進來,黃花梨矮幾,絲綢外罩的蒲團,還有紅泥制成的小火爐,這一切的一切,無不在無形之中昭顯主人家的格調與品位!他康林現在畢竟不是什么褲腿上還沾著黃泥的鄉下盲流了,北擊女真韃虜,南滅元斗杓部,一場場酣暢淋漓的勝利讓他成為了高麗南部地區最有戰斗力的割據勢力!
所以當南湖先生李成玄進入軍帳的時候,見到的就是一副悠然自得的場景:康林這位赤陽大首領披散著五六寸長的頭發,身著一件合體的松紋道袍,此刻正坐在錦繡制成的蒲團上煮水烹茶,由于紅泥爐中的木炭是上好的銀絲竹炭,故而瓦罐內的泉水很快就被煮沸,接下來,望著不斷咕嘟咕嘟冒泡的熱水,康林使用竹夾輕輕夾了一小撮茶葉投入罐中,庶幾一股清香的味道就在大帳中彌漫開來,這廝見狀之后立即拎起一把翠玉制成的茶瓢,舀了一瓢又燙又香的清茶倒入了茶盞之內,而后伸出自己的右手,示意李成玄入座品茶敘話!
“南湖先生,數月不見,可真是想煞小弟了!來,來,來,且先坐下來飲一杯淡茶,烤烤火暖暖身子再說!”
“不敢不敢,節制使大人坐擁虎狼之師數千,犀利戰船數十,之前更是以一己之力擊敗了聞名天下的女真虜騎,實乃我大高麗王朝不世出的英豪,小人一介寒儒,無官無職又如何敢受大人這般禮遇!今日來得匆忙,尚未來得及備齊諸色賀禮,就先借節制使大人的一盞香茶,來慶賀大人首戰告捷!但愿此后,咱們兩家更加通力合作,將朝廷內外一干奸佞小人,全部斬殺鏟除,還天下百姓黎庶一個朗朗的乾坤……”
進了帳,南湖先生李成玄不顧周遭肅殺沉悶的氣氛,以及冷面相對的牙兵,先是從容不迫地整了整身上的衣袍,而后才對著蒲團上好整以暇烹茶的赤陽大首領康林一揖到地!他是高麗右議政,兼吏曹判書崔鳴吉的親信幕僚,此番更是受了大王與議政府諸位相公的鈞命前來與赤陽接洽!是以,并不能對身為侵略者的康林一伙人表現得太過謙恭,但念及后者與自家主公的盟友關系,他又不能真的表現得太過疏遠!于是,在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后,這位南湖先生只能采取中規中矩的態度來對待康林!而后者也沒讓他失望,在點頭示意他坐下敘話的同時,還給他面前的茶盞里倒了一杯滾燙的茶水!
“好說好說,崔公一直是吾最敬重的人,此番能夠小勝朝中那些奸佞,亦是托了他老人家與先生的福!否則,莫說是取勝了,能不被魑魅魍魎偷襲得手,就算是我赤陽前生積德,運氣不錯了!南湖兄,你與崔公且放寬心,康某不是忘本之人,往后定然要與崔公,與先生更加親近才是!對了,今次老兄前來,可帶來了崔公他老人家的最新指示?另外,議政府中諸公對赤陽的態度究竟如何?”
舉杯輕啜了一口茶盞中滾燙的茶水,康林決定不再和李成玄繞圈子,他眼下雖然看似風光無限,率軍擊敗了高麗水陸軍主力,但赤陽的體量畢竟太小,持續作戰能力也太弱,因此根本不能與擁有三千里錦繡河山,以及數十萬軍隊的高麗王國打持久戰,消耗戰!見好就收才是與高麗關系的正確打開方式,能及時將手中的戰爭紅利變現,又為何要和李氏高麗死磕,有這時間,早點回耽羅逗逗小丫頭,發展發展經濟民生他不香嗎?
“元敬兄,此番討伐軍,禁軍連遭大敗,朝中勛西一派的勢力已經大不如前,接下來若是赤陽愿意議和退兵,那崔公最晚半年之內就能登上領議政的位置!屆時,內有崔公坐鎮,外有元敬奧援,咱們少西一黨自此之后就能徹底掌控朝堂上下!因此,崔公的意思是希望康兄今次見好就收,不要過分刺激朝中各派,省得他們勢窮之下,與咱們死戰到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