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李斌他們怎么去安排,暫且撂下不提,我先說這么一位“爺”。
我在公安醫院養傷期間結識了一個過命的朋友,在我此后的人生軌跡中,他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此人大名劉慶民,外號“老蔫兒”,比我年長四歲,為了讓各位對他有個比較直觀的認識,我在此簡單描述一下他的形貌特征老蔫兒的身高,大約在一米七十五上下,一頭又黑又硬的短發,鋼絲一般根根豎立恣意生長,永遠沒有頭型,長相有如“四郊五縣”
般的淳樸,酷似年輕時候的萬梓良,粗眉窄眼,鼻直口闊,鐵板一樣的臉上星星點點撒滿了頂著白頭的“青春痘”,幾乎沒有光溜的地方,兩顆上門牙全掉了,后來一直也沒補。
他的造型一成不變,常年都是一身草綠軍裝,一雙軍跑兒,一伸出胳膊便可看見兩只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圓形疤痕,那是用煙頭燙出的幾溜“死簽兒”,整個人沉悶無比,大部分時間不茍言笑,甚至很少說話。
都說名如其人,其實外號更能代表這個人,他就是一個十足的蔫土匪,蔫人出豹子,他的身世也充滿了各種傳奇和意外。
老蔫兒家住在hb區十月影院附近的一個軍屬大院,他爹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進城干部,后來我去過老蔫兒家,看過他爹隨大軍入城時的照片。
我發現老蔫兒跟他爹長得如出一轍,只是照片中的老軍人一看就是久經沙場,見過大場面,目光果敢堅毅,又有一種從容不迫的自信,胸膛挺得筆直,身上掛著各種手槍、軍功章,威武至極。
老蔫兒上邊有三個哥哥、四個姐姐,他在家行小,幾個哥哥姐姐都在他老爹的影響和教育下參軍入伍,有的在北京,有的在西安,有的在錦州,幾乎都有個一官半職。
別看老蔫兒是干部子弟,在家又行小,卻從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一點飛揚跋扈的傲慢。
皆因他爸對這幾個孩子的教育極為嚴苛,長此以往,造成了老蔫兒不茍言笑、不善言辭、服從命令聽指揮、有令則行無令則止的習慣。
上了中學以后,他發育得肩寬背厚,身材挺拔,怎奈長出一臉的青春痘,這讓他感到自卑,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一天到晚跟誰都不說話。
他爹越看越覺得這個兒子不順眼,義正辭嚴地發話“把這小子送前線去,接受接受戰火的洗禮和鍛煉,等他囫圇個回來,也就算成人了”
他老爹想的是將老蔫兒送到部隊錘煉一番,改一改他的怪脾氣,將來能像他哥哥姐姐一樣提干升職,大展宏圖,成就一番事業。
然而他老爹失算了,老蔫兒既沒有立功也沒有光榮傷殘,更沒有給他爸做臉為國捐軀,他根本當不了兵,部隊也不會收他,因為他有一個與生俱來的心理缺陷他暈血這可不是貪生怕死,也不是膽小,跟那個沒關系,暈血癥又叫“血液恐怖癥”,類似于怕蛇,怕狗,怕毛毛蟲,怕見生人,是一種精神障礙。
暈血癥跟暈車、暈船又不一樣,暈車、暈船是生理問題,暈血純粹是心理問題,只要見了血,就會產生心理反映,那是抑制不住地天旋地轉,狂嘔不止,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
老蔫兒家境優渥,不缺吃不少穿,盡管家教甚嚴,他爹也不至于把他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頂多是他自己摔一跤,擦破點兒皮,削鉛筆不小心劃個小口子,趕緊拿紗布包上,沒有真正見血的機會,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有這個毛病。
等到征兵體檢驗血的時候,他看見自己的鮮血順著針管兒一點點地被護士抽出來,流入一個細長的玻璃試管里,頓覺天翻地覆,頭暈目眩,心跳加速,手腳冰涼,接下來他徹底崩潰了,只覺得胃里一酸,昨天的晚飯混合著胃液噴薄而出,吐了護士一身,他隨即面無血色地昏死在地。
他爹得知此事,覺得老蔫兒是朽木不可雕,爛泥上不了墻,對他失去了信心,但又不能不管他,只好幫他在郵電局找了一份工作。
再怎么說老蔫兒也是五尺高的漢子,自尊心強烈受挫,讓他的性格脾氣變得更古怪了,沉默內向,喜怒無常。
在單位里,他的人際關系差到了極點;在家里,父子二人成了冤家,一見面就橫眉冷對。
老蔫兒長久壓抑的內心,也接近了爆發的臨界點,只要有一點火星子就會引爆。
暈血癥讓老蔫兒感到極端的自卑,而他骨子里又很倔強,憤懣于無人理解自己,找不到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又沒有任何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會聽他訴說一下心里的苦悶。
他很快學會了抽煙,沒事兒就點上一支煙,一邊抽一邊在自己的胳膊上燙死簽兒,一開始一個一個燙,后來不解恨了,一連燙上一排才過癮,以至于兩個腕子以上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