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踏實了,我悄悄塞在腰里,點上一支煙等著老頭回來,一邊在腦子里琢磨著,不告而別不合適,可是該怎么跟老頭張嘴呢?傳統行的老手藝人,大多對干活兒的工具視如珍寶,畢竟是他們賴以為生的飯碗,尤其這個歲數的老人,從小受自己師父的影響,拿干活兒的家伙當命,我開了口萬一康大爺不答應怎么辦?還弄得挺下不來臺的,得了,愿意怎么樣怎么樣吧,反正也不見得用得上,退一萬步講,真的用上了,也頂多是往肉里捅這把鑿子,不可能讓鑿子錛了口,過個兩三天,我再偷偷摸摸還給老頭也就是了。
打定主意,我踏踏實實地等著康大爺歸來。
抽了不到兩支煙,老頭頂著凍得通紅的鼻子回來了,他買的醬肉、粉腸、煮烏豆和老虎豆,攤在他那張永遠拾掇不干凈的桌子上,又從柜子里拿出一瓶直沽高粱,爺兒倆你一盅我一杯地喝了起來。
康老爺子真不含糊,甭看已經八十多歲了,卻是鐵打的身子骨兒,耳不聾、眼不花、牙不掉、背不駝,喝酒更是不在話下。
我倒是年紀輕輕的,按當時的那個意思,我還真喝不過他,再加一個小石榴,也不是他的對手。
七八杯碰下來,酒菜也下去了一小半,我也就這么大意思了,下午還有事兒呢,不敢再和他老人家一杯對一杯地對喝了。
屋子里爐火燒得通紅,我的臉也紅得跟戲臺上的關老爺差不多了,推脫不勝酒力,忙著給老頭在爐子蓋上烤包子,烤得包子“滋滋”冒油。
康大爺也不管我,一人獨斟獨飲不勝自在,多半瓶白酒下肚,卻也說了許多酒話,往事鉤沉,追憶連篇,指天罵地,談笑風生。
我聽得津津有味,沉浸其中,一時間忘記了此行的目的,卻沒忘跟康大爺逗悶子:“您這是喝鐵絲拉笊籬,在哪兒編的?”
不知不覺中,已經下午三點多了,直到有人叫門來找康大爺修理馬扎,才讓我們爺兒倆從一頓豪飲海聊中返回到現實世界。
鑿子我已經順到手了,康老爺子一修理馬扎準得用工具,說不定就會發覺少了最關鍵的那一把鑿子,我得趕緊撤了!急忙推脫自己喝高了頭暈,還讓老家伙一通笑話搶白,我心里暗笑:“哼哼!老猴子讓小猴子耍了,卻還渾然不覺,看你一會兒找不著鑿子怎么翻騰!”
我告別康大爺,趕回家去等小石榴。
不到下午五點,我和小石榴在96號小雜貨屋碰頭了。
我把自己找來的兩把家伙擺在桌上,隨口問問小石榴這一天有什么收獲?小石榴低下頭,不好意思地喃喃自語:“我太難了,我是該想的辦法都想了,該找的人也都找了,也只能踅摸來這玩意兒了!”
說完他從大衣里摸出一把鋸斷了把的消防斧,斧子頭一邊是刃一邊是鉤的那種,然后又把軍挎包從脖子上摘下來,一翻書包蓋,從里面拿出兩個酒瓶子,裝著滿滿當當的液體。
我當時以為他不知從哪兒弄來了兩瓶酒呢,誰知小石榴一開口嚇我一跳:“我覺著咱們找不來火槍,如果發生了遠距離打斗,必定會吃大虧,我就找我姐去了,我姐不是在南泥灣路自行車零件二廠上班嗎,我從她們廠電鍍車間順出兩瓶硫酸,真要干起來,咱就拿硫酸潑他們!”
我靠!小石榴這個主意逆天了,這貨這是怎么想的?太絕了!身邊有這么一位鐵哥們兒,何愁不能早日走進大牢的鐵門啊!但在當時來說,這的確不失為一個好主意,而在轉過天來的一連串突發狀況中,小石榴這兩瓶硫酸還真起到了出乎意料的作用!
該準備的已經準備齊了,后果一概不計,只求全身而退。
我告訴小石榴回去養精蓄銳,沉住了氣,中午仍在96號小屋見面。
出發去紅旗飯莊之前,再探討一下具體的行動方案。
或和或打、是福是禍,一切的一切,只待明天晚上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