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小性格內向,如果別人不主動和我說話,我能一天不言語,卻又膽大妄為,在我們那一片胡同大雜院兒小伙伴當中,可是有名的“蔫土匪”,和別人打賭睡過停尸房、爬過工廠的大煙囪,腦子一熱沒有不敢干的,干什么事都不計后果。
我還有一個毛病——從小認死理,不論出了多大的事,能自己扛就自己扛,能不給別人添麻煩就不給別人添麻煩。
只要是我自己惹的事,我絕不去找別人踢腳兒,如果說讓別人幫我辦了,那等同于認栽。
正是由于這種性格,沒少讓我吃虧,更沒少招災惹禍。
其實我上小學那陣子,還是比較聽話的,至少規規矩矩,學習成績也說得過去,但是升入初中以來,隨著青春期叛逆期接踵而至,讓我定力全失,再加上跟二黑打架一事,迫使我和李斌等人的關系越來越近。
雖然我和小石榴并不想輕易入伙,但是近半年所有發生的事情,或多或少都有李斌他們參與在其中。
由此我得出一個結論,僅憑我和小石榴兩個人,絕對成不了大氣候,一定得借助李斌現有的力量,才能夠站得住腳,說白了這就叫“借橫”。
李斌對我和小石榴也是“求賢若渴”,我們就彼此心照不宣地一拍即合了。
李斌也確實有當大哥的范兒,咱絕不夸張,他長得有幾分像周潤發扮演的許文強,也是大高個,修長筆挺,小圓乎臉兒,面部輪廓清晰,一笑透著一肚子壞主意。
當初在我們那一帶第一個穿RB風衣的就是他,一腦袋油漬麻花的懷卷兒,派頭十足,要不我們老城里有名的漂亮姐“大公雞”,怎么會玩命追李斌呢?
我之前從李斌手里接了一頂將校呢帽子,如今成天和他混在一起,總覺得欠著他的,當然不止物質上的,還包括人情債,李斌屢次為我出頭,不論他起的作用是大是小,他也都到場了。
于是我一直想著,必須送他點東西。
小石榴對此不以為然,他也不太愿意跟李斌等人摻和,但我心意已決,思忖再三,準備物色一頂甲等剪絨帽子獻給李斌,權當我和小石榴加入李斌團伙的覲見禮。
剪絨帽子脫胎于“**帽”,也就是解放軍55式冬季棉帽,用四瓣羊皮面縫制而成,里面絮上棉花,定型之后把外層羊毛修剪得齊齊整整,摸上去手感極佳。
那時候剪絨帽子分甲乙丙丁四個檔次,甲級帽子差不多三十塊錢一頂,至少相當于一個工人半個月的工資,而最低檔的一頂也得二十塊錢。
大耍兒的標配是一件將校呢大衣、四個兜的軍褂、將校呢褲子、校官靴、軍挎包。
到了冬天,還得再加上一頂剪絨帽子,缺了哪一樣,造型上都差點兒意思。
剛過完春節,海河上還沒解凍,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那天晚上,我們一伙人來到北馬路二中心醫院門前。
大門左側有一間公廁,泛出一股風干的屎尿味,公廁門前是一盞路燈,細長的燈桿兒頂端掛著一個烏烏涂涂的電燈泡,下面站著寶杰,再往西,下一根燈桿兒下是我。
我對面是南項胡同,胡同口站了四個人——亮子、國棟、小義子和司令。
他們隔著一條北馬路盯著我和寶杰。
已經晚上十點來鐘了,路上原本就行人稀少,而我們要等的——頭戴剪絨帽子的人一直也沒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