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工人家庭,父母都是國企員工,庸庸碌碌一輩子,母親今年剛剛退休但選擇繼續工作,用我媽的話就是“她辛苦都是為了我”。
我家住在天津的武清,動車開通后從我家到北京南站只需要22分鐘,即使算上從南站轉地鐵公交到學校的時間也不會超過2個半小時。但其實整個學期算下來我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宿舍里的人對此都很疑惑:她們不明白我離家這么近為什么還那么愛住在宿舍里不常回家。我常常以“我舍不得你們啊”來解釋,但事實上我是真的不愛回家,因為一直以來“家”都是讓我又愛又怕的地方。
的確,我很少在同學朋友面前提及自己的家,就算不得不談起來的時候,也都會講述自己的父母如何恩愛,家庭如何美滿又幸福,其實她們不知道的是,我所描繪的是我滿懷期待又向往的家庭的樣子,但這些期許好像都與我無關。
我擁有一個法律意義上完整的家,但我的父母不離婚并不代表他們的感情很好,只是他們都理所當然的認為離婚都會令他們彼此太難堪而選擇忍耐對方。他們口中那個不離婚的理由是“都是為了孩子”也正是這個理由讓我倍受煎熬。曾幾何時我都天真的認為是不是我做的哪里不好,才會讓爸爸媽媽生氣吵架。所以我篤定如果自己努力些表現好些更優秀一些,他們或許就不會再吵架了吧。我也是真的這么做的,我努力學習好好表現,我真的做到了親戚朋友口中“別人家的孩子”無論是生活還是學習上我基本不用父母操心,我考上了理想的大學…
但這個家以及他們的狀態卻未曾改變過,也可以說是更糟糕了。甚至在我好不容易得了獎學金興奮地拿回家準備和他們慶祝的時候,依然沒有得到我想象中的相親相愛,他們還是會因為一點點瑣事爭吵,不關心除此以外的任何事,那個夜晚我默默地流著淚,是失望多年但依舊期盼依舊失望的傷心淚水。
在無數個伴隨他們吵架聲地夜晚,我曾真心地希望他們能離婚,不是我不希望父母在一起,我也曾真心地期許過他們不要分開,但數十年如一日的爭吵真的讓人難以喘息,這是我在一次次失望與嘆息中的一點點吶喊。我偶爾會真的覺得或許他們分開了才是彼此真正地解脫,可能他們都會比現在生活的要好。小時候我害怕他們吵架,他們吵架的聲音響徹整個房子,他們會因為我吵架因為一些特別小的事情不停地爭論。長大些了我開始適應他們吵架,我已經不再害怕了但我變得煩躁,聽見他們爭吵的聲音我就想下意識的逃離,我不明白他們既然那么厭惡彼此,為何還會因為怕別人說三道四這種理由而勉強生活在一起。
那些讓我不安和失眠地夜晚里,我習慣了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我會坐在書桌前開一盞臺燈,那柔和且明亮地燈光,仿佛暫時把那個讓我難過和糾結地吵架聲隔絕了,我總會一邊聽著電臺廣播一邊寫著日記,在日記里記錄最真實地自己,一個不需要偽裝和隱藏的真實的自己。我的性格其實充滿了矛盾,我的性格天生樂觀開朗,但實際上我并沒有表面的那么愛笑和活潑,因為我的敏感也導致我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會想很多想很久,我很在意別人對我的評價,很多事情我習慣不講出來。每一個讓我躲進房間的夜晚都會使我的那些害怕和傷心在此刻傾瀉,所以我愛夜晚,習慣了在廣播的音樂世界和日記里短暫地治愈自己。
我有個酗酒的爸爸,日日飲酒是他不變的習慣,父親不善言談總是沉默,每次在我需要他的時候他總是不在。也因為父親的酗酒和碌碌無為,奶奶姥姥家的親戚們也都不把我們放在眼里,父母常常吵架左鄰右里也總是竊竊私語,因為這些我總會感到自卑,母親總是告訴我:閨女啊,你一定要爭氣啊,別讓人瞧不起咱們!我敏感要強,生怕別人異樣的目光灼燒我,我想要努力地站在頂端,想向別人證明自己,我害怕付出害怕傷心害怕被指責,總試圖用性格中明亮活潑的那部分保護和掩藏我身后不堪的現實。
我還記得高三下晚自習后寒冷的冬日里,我望著校門口遲遲沒有人來接我,只好騎著自行車跟著順路的同學和他們的父母后面,緊張和害怕的通過暗黑的胡同停車回家,開門想要追問父母為何不來接我時,聽到的卻是從客廳傳來母親大聲斥責父親的聲音。父親默不作聲已喝的醉醺醺,但依舊試圖再一次舉起酒杯。母親見我回來開口“閨女,你回來了,你管管你爸,又喝成這樣啦”我頭也沒抬走向自己的臥室“我復習去了”關上門在黑暗的小屋里眼淚落下,于我而言這間屋子屏障了他們的冷漠和無休止的爭吵。
我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一個問題:在他們眼中我到底算什么,口口聲聲地說他們是為我才不分開的。日日爭吵的母親和沉溺在煙酒中的父親,他們何時關心過我的感受,他們才不管寒冷冬夜里下晚自習的我是如何穿過黑暗回家;如何在他們無數次爭吵聲中,在耳中放入耳塞才得以專心復習;他們不會知道我要的不多,我只要他們少些爭吵多些理解和關心,我渴望一個溫暖完整的家,我渴望得到他們的愛,我渴望父母相愛白首。
我曾在日記里哭著寫到“如果可以選擇,我不要這樣的父母”。但我無法改變,所以我只能逃離,逃開那個爭吵冷漠的家,逃開那個嘮叨的母親和那個嗜酒如命的父親。
這是我的秘密也是我最想隱藏的心事,每當聽到金偉和健健吐槽她們的爸爸媽媽管的太多時,我總是心生羨慕,她們不曾知道那些她們為之吐槽的正是我最想從父母那里得到的,我甚至覺得就連家庭條件一般且有妹妹的秋菊,她的父母最起碼也是關愛她的,而我呢為了隱藏也為了我的自尊心,我在她們面前編造了一個我想象中的家和想象中的父母,對此我覺得自己于她們而言毫不真誠,可是我卻無力改變。我固執的認為在我的世界里,起碼做一個驕傲的人吧。
暑假不長也不短,但父母的吵鬧根本不停,我看著由于酒精的作用父親那失態地行為,看著母親雖然一直在吵架但還是不得不去照顧父親的憔悴背影,心里暗暗發誓以后我的生活里拒絕酒精。總有人說父親是女兒擇偶的一扇窗,父親是女兒接觸的第一位男性,從父親那里女兒能看到未來自己需要的愛和家庭的樣子。雖然我不確定我需要什么樣的男人,但我確定一定不是我父親的樣子!我喜歡的男生是能保護我的,在我脆弱不安和最需要他的時候,他是那個站在我身后給我力量的人;他一定一定不能飲酒!
大學的第一個暑假還算充實。和之前的朋友一起聚會,買了一些新書和喜歡的唱片,換了一個新發型把頭發拉直剪短了很多,為的就是迎接新學期。假期里在奶奶家,親戚們聽說我考上了北京的大學對待我們家的態度似乎也改變了許多,這一刻我發現母親的臉上露出了驕傲的神情,我知道是我的努力讓她得到了這些,每當這一刻我的內心深處總會莫名的心疼她,我知道這些年她過的并不容易。婚姻里她的痛苦與難過,我都能感受到,雖然我無法理解她勉強自己的方式,但我也會尊重她的選擇。
大學第一個暑假似乎就這么過去了,又是一個新的學年,返校的日子臨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