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放學的時候，我從操場邊路過，看見你和一幫男生打籃球。”閔俊哲的語氣幽幽，像是陷入了長遠的回憶，“有你們班的，也有其他班的。我看見你們嬉笑怒罵，每個人都是那么得肆意和張揚。我駐足看了一會兒，不知怎么就突然覺得很羨慕。”他抬頭望著王曄笑了笑，“我甚至都沒有打過籃球。”
王曄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等著他的下文。
“從那天起，我就開始有意無意地關注你，你人緣真好啊，每個班都有認識的人，不止男生喜歡你，就連女生也喜歡你。哪像我，出了教室就幾乎沒有認識的人了，就連同班同學也有好多沒說過話的。有一天，我偷聽到你和你朋友說周末的時候要去外地看一個什么展。”他輕輕地笑了一下，“那時候我突然意識到，原來人的生命里不止有學習，還可以浪費一整個周末的時間只為了看一個展。更要命的是，我連那個展是什么都不知道。”
王曄張了張嘴，他已經不記得閔俊哲口中的這個展是什么了，也沒想到他看起來很平常的生活竟會對閔俊哲造成這么大的沖擊，甚至他死后都念念不忘。
閔俊哲嘆了口氣：“不過還好，這次的事件我很快就不放在心里了。”他自嘲地笑了笑，似乎為當時的自己感到幼稚，“那時候我對你的感覺很矛盾，一方面羨慕你嫉妒你，一方面又對你有一種隱隱的優越感。因為，我成績比你好。從高一開始，我就一直是年級第一，這是我付出一切拼命努力換來的。畢竟高考只看分數，你別的地方再強又能怎么樣呢？高二分科的時候，我看到你和我一樣選的理科，我很高興，因為我終于能有一個方面穩穩地壓你一頭了。”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王曄已經隱隱明白他接下來要說什么了。
“高三的期初考試，你考了理科第一，我當時覺得天都塌了。”閔俊哲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平靜，但是語氣中的微微顫抖還是泄露了他的心情，“我覺得自己很可笑，我付出一切、拼盡全力換來的成績，被你輕輕松松地超越。而你看上去還是那么游刃有余，你還是會和朋友打籃球，還是會商量周末去哪玩，你甚至連晚自習都不愿意上！可是憑什么呀，憑什么我要努力再努力，才能維持自己的成績，而你只需要比之前稍稍用功一點，就能輕而易舉地超過我？”他慘笑一聲，“原來我樣樣不如你。”
王曄覺得自己的心情有點沉重，他想安慰他一下，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從那時起，我對你的感覺唯余厭惡。我更加拼命地學習，再度縮短了睡眠的時間。可是不行啊，幾次模考，雖然我有時候能從你手中拿回第一，但更多的時候第一還是你。你多好啊，所有老師都夸獎你，所有同學都喜歡你。我更加瘋魔地學習，連班主任都看不下去，勸我要保重身體。”他搖了搖頭，“可我當時聽不進去，一句都聽不進去，我只會認為他們都在阻攔我得第一。”
“直到高考。最重要的一場考試，我考砸了。其實現在想想也正常，憑我當時的心理和身體狀態，又怎么可能考得好呢？但我當時想不通啊！我不僅想不通，還喚醒了一個魔鬼……”他的眼中浮現出深深的恐懼，“我的神魂被攝入其中，無論怎樣都出不去。不僅如此，我還害了我爸媽，害得他們也……我本以為我會隨著魔鬼一起沉淪，永世不得超生，直到那一天，你來了。我萬萬沒想到，那個助我解脫的人，會是我一直視作假想敵的你。”他的眸中緩緩溢出一層水光，“謝謝你。”
他的身影開始漸漸變淡，仿佛輪回之門在向他敞開：“現在想來，我真是大錯特錯。我一直視你為敵人，但你從未對我做過什么，只是我作繭自縛罷了。我父母都是外來務工人員，當初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我的學籍轉到這里。家里的條件一直不寬裕，父母表達愛意的方式也只會叫我好好學習。小時候我曾經怨恨過他們，為什么不能給我提供良好的條件？但是他們盡力了，即使家里條件再困難，他們也不曾虧待過我，是我對不起他們。”他看向王曄淡淡一笑，眼中流露出幾絲對世界的留戀，“如果我能早些醒悟，也不會淪落到如今的地步了。”
“一切都過去了。”王曄也向他綻開一個笑容，認真道，“希望你下輩子可以一生順遂，得償所愿。”
“嗯！”閔俊哲點了點頭，“王曄，如果下輩子我還能遇到一個像你一樣的同學，我一定試著去和他成為朋友。”
“會的。”
他的身影終于完成變成透明，化作無數光點消散于天地。
……
夜晚的春熙里十分得靜謐，只有幾家酒吧依然亮著燈，偶爾傳出幾絲喧鬧。“歸墟”大門緊閉，風禾在一樓摸著黑收拾行李，他沒有開燈的意思，似乎黑暗更加令他如魚得水。
二樓的茶臺上燃著一支小小的蠟燭，燭火微微搖曳著，落在風搖盞的臉上仿佛一個在跳舞的影子。就在這時，她忽然輕輕地“咦”了一聲，睜開了雙眼，露出幾分驚詫的神色。
白天寧局消滅了那只罪大惡極的魘魔，但卻有一絲殘魂趁著眾人不注意而逃遁。她沒有點破，而是留了一絲神識附在其上，想要看一看這豢養魘魔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誰。可就在剛剛，她附在上面的神識竟然被人抹掉了！
與此同時，一陣滿懷惡意的笑聲突然闖進她的腦海。風搖盞秀眉微蹙，輕輕地“哼”了一聲，那笑聲戛然而止，那股惡意也消散得無影無蹤。顯然，在剛剛的交鋒中，對方吃了點小虧。
黑夜之中，風搖盞一雙眼眸燦若星辰，她神色肅然，剛剛的襲擊令她頓生警惕。
那股惡意無比熟悉，究竟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