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小區里原本用來鳴響防空警報的廣播站，此時被征用來播報居民通知：“請大家不必擔心，防護膜的材質堅韌，但安全起見，請還在市外的居民與機器人回屋。”那是一個很堅定的女聲，1527懷疑或許這根本不是真人在播報，而是機器合成的人聲。
1527不知為何自己會對防護膜外的人很是在意。
倒不是因為他害怕防護膜會被那些人手持的利刃劃破，而病毒會由此入侵并危害他的主人家，畢竟組成這張防護膜的納米材質不僅堅韌，還能智能排序以實現自我修復，而且一般的民用武器，比如刀、箭是根本無法穿透的，即使是火箭彈也對這張防護膜無可奈何，除非是用光子流這類短時間內能激發出超高能量的軍用武器，才有可能對防護膜造成威脅。
1527在意的是防護膜外的人，他能夠檢測到其中有人還沒有感染病毒，但他們暴露在這么多感染者和已經被病毒污染的空氣里，是十分危險的，而且里面還有年幼的孩子，有的甚至還沒有夏楠年紀大。
鬼使神差地，1527已經將手伸出鐵門，鐵門外的防護膜上不斷有人揮掌敲擊，揮刀相向。
1527的指尖落在了防護膜上，組成他指尖的皮膚上納米機器人與防護膜上的納米機器人似乎正在融為一體。
然而，他突然收回了手指。
同時，他的身后響起了李峰的低沉的嗓音：“你在干什么？”
5
“之前，你站在那里是想做什么？”李峰問。
晚霞染上西天的一角，玫瑰色的光暈，沉沉地向著夕陽的方向墜落。李峰正站在窗臺上，點著一支煙。他的黑色毛邊羽絨服敞著，內里是一件單薄的白T，亂哄哄地塞入了灰色的運動褲，背后半開的落地窗內向外散著絲絲暖氣。
李夏楠正在房間里聽幼兒園下午的最后一節網課，莫倩妮則如往常一樣在她的書房里，家里靜得廖無人聲。
1527完成了晚餐的準備，看李峰一人背影落寞，便走到了窗臺上，溫聲道：“主人，室外的氣溫低，您別著涼了。”
李峰扭頭，見1527望向自己的目光盈盈，滿臉堆笑，似乎真的在關心自己的身體。
之前，他一直認為1527的一切舉動不過是究極態的“中文屋”，眼前這個無論遇到什么都會對自己歪頭露出微笑的機器人，是沒有自主意識的，他的那些柔軟的笑容都是程序設定，都是假的。
但是，今天，在李峰看到1527伸手向鐵門外的防護膜時，他開始覺得自己對于1527是沒有自主意識的結論下得過于武斷了。
“我知道，組成你皮膚的納米材質和那張防護膜的材質是可以相融的。”說著，李峰別過頭去，吐了口煙問：“怎么，你是想打開防護膜，放外面的人進來嗎？”
1527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不能那么做。”1527不是沒有想過打開防護膜，雖然他不清楚明明沒有主人的命令，自己為什么會伸出手去，為什么會想做這樣出格的事，但他一想到防護區外還有沒有感染病毒的人，就想去保護他們。
一定有辦法的…….
只是，最終他的算法告訴他：防護區外雖然有人沒有感染病毒，但如果打開防護膜讓他們進來，1527既沒有能力安置他們，反而外面的病毒還會傳進來，是得不償失的，因此，他才放棄了這個打算，而那個時候李峰恰好叫住了他。
李峰回頭望了一眼1527，吸了口煙，勾著嘴角笑問：“為什么不能那么做？是因為我沒給你下命令？”
“是的，主人。”
一陣料峭的風拂動著1527的頭發，幾縷發絲絆在了他的睫毛上。
“真乖。”李峰說著，替1527剝開了那幾縷落入他眼里的發絲，道：“這個家里，還聽我的話的，也就只有你了。”
1527瞇眼笑了笑，向李峰道謝，并說：“主人，我不知道這么說是不是合適，但我想讓您知道，如果您想要聊聊關于您的工作，或者您的任何情緒，我都會在您的身邊的。”
李峰嗤笑一聲，心想：什么時候我淪落到只能向機器人吐露心聲了？
不過，他意識到，自己失業以來，既不能告訴李夏楠，孩子聽不明白，只會平添擔憂，莫倩妮又從來都沒有時間聽自己的傾訴，她一直都在寫代碼、寫代碼、寫代碼，似乎她的生活只有那篇博士論文！
想到這里，李峰輕嘆一聲，苦澀道：“都走到今天了，那些事，都過去了。”他瞥了一眼身邊的1527，只見黃澄澄的夕陽下，是1527近乎透明又晶瑩剔透的飽滿瞳仁，輪廓清晰而圓潤的桃花目，此刻正關切地望著自己，輕聲喚著，“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