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撿起斗笠,身姿曼妙站起,又將斗笠拋還朱老翁,末了,秋波暗轉,仍是不自覺瞥向藍衣公子,粉黛低垂,雙頰若熟透櫻桃,嫣紅一片。
朱老翁卻瞧不見她的女兒作態,只厲聲斥責道:“不是叫你不要到江上來嗎?你怎地如此不聽話?”面容嚴肅,竟是真的動怒了。
那喚紫蓮的少女吃了一驚,不由回神,眼圈便紅了,她嘟囔起小嘴,甚是委屈:“我采蓮蓬呢!城主府正收購新鮮蓮子,這些能換好多錢呢!”
紫蓮說著,踹了腳小船里滿載的青翠蓮蓬,頭一扭,便不再看朱老翁。
朱老翁這才注意到,那蓮葉掩映下,滿滿當當的一船蓮蓬,心中暗暗發酸,孫女這般做,無非是為了生計,想替他分憂而已。
當下,再不忍呵責,朱老翁放柔聲音,勸道:“紫蓮,聽話,快回家去,這漓水如今不比從前,爺爺也是為了你好。”
紫蓮漸漸好轉臉色,回頭嗔了朱老翁一眼,輕輕一“哼”,蕩起雙槳,緩緩穿過蓮田,向岸邊靠去,有意無意,回眸一望,含羞帶怯,明亮的瞳孔里,滿是那淡藍身影。
晃眼間,經過藕花盛放,心念一動,倩影婀娜一探,順手扯斷蓮莖,摘下一枝藕花,遙遙一拋,藕花在空中劃過唯美的弧度,離自己越來越遠,離秦幽越來越近。
秦幽輕抬玉指,信手一拈,一枝含露凝香便穩穩立在指間,他轉眸眺向少女,目光交匯之際,紫蓮如遭火炙,立即轉頭,加速劃槳,一顆心如小鹿亂撞,一張臉更是紅到了耳根子里。
朱老翁不料孫女竟會如此唐突,心中一凜,只怕得罪貴客,假意呵斥兩聲,紫蓮早撐船過了蓮田,即將靠岸,什么也聽不見了。
朱老翁目送孫女登岸,皺緊眉頭,隔著烏篷,對秦幽賠笑道:“孫女不懂事,讓公子見笑了。”
秦幽拈著花枝,搖頭輕笑:“哪里,紫蓮姑娘伶俐孝順,老丈有福了。”
朱老翁聽得有人夸贊孫女,心中自是歡喜,但欣慰之后,愁云便又籠上眉頭。
他一面撐船,一面嘆道:“哎……若不是我那兒子福薄命短,這孩子也不必遭這些苦,她都十六了,早該找個好婆家,都是我拖累了她,沒本事給她訂門好親事。”
朱老翁說到這里,憂傷地瞥了眼秦幽,又仰頭看天,繼續感慨:“哎……有道是女大不中留,這孩子如今人大了,心也野了,如果看上了什么人,我也攔不住,只要對方肯待她好,我便遂了她的意,即便做妾也是可以考慮的。”
朱老翁說完,又用眼角瞄了瞄秦幽,靜待他的反應。
秦幽聽出朱老翁話里有話,頓覺自己握著的是個燙手山芋,直想直接丟掉,但又不好當面如此,只得趕緊岔開話題:“方才老丈說,漓水不如以前,這是什么意思?”
朱老翁一怔,面色頓時難看,他沉默半晌,猶豫再三,方才開口:“我看公子人好,就實話與您說了吧,往年這時候,漓水上游船無數,人山人海,賞花采蓮,熱鬧非凡,可如今卻冷冷清清,公子可知為何?”
朱老翁賣起關子,秦幽便配合地問道:“愿聞其詳。”
朱老翁東張西望,臉色越發暗沉,見四面寂靜,這才壓低嗓門說道:“這漓水如今不干凈了。”
“近年來,頻頻有少女溺死于漓水中,伊始以為是意外失足,后來發現死者皆是十五六歲的黃花閨女,世上怎有如此巧合?”
“有人懷疑是水鬼作祟,消息傳開后,弄得人心惶惶,附近的鄉民紛紛向無憂城主求救,楚城主遍請名僧高士,開壇做法,卻非死即瘋,束手無策,久而久之,再無人敢來淌這趟渾水,有本事的人家,索性舉家遷徙,這水上的生意也就日漸蕭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