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幽揚唇,笑如和煦春風:“不過旅途無聊,隨便聊聊罷了。”
朱老翁老臉一黑,瞬時沒了談話的興致,他怏怏然悶哼一聲,將臉別過一邊,不再看他。
談話間,扁舟已過蓮田,蓮葉漸漸稀疏,秦幽迎風而立,遙望江岸上逐漸清晰的城墻,隱隱的,他看見了城門上斗大的三個字:無憂城。
忽然,一絲異樣匆匆逃過身邊,秦幽不由自主地看向船下流水,凝眸片刻,倏地一合折扇,向朱老翁輕輕一點,丹唇微啟,吐出一個字:“定!”
剎那,朱老翁撐著長篙的動作就此定格,臉上仍保持著惆悵的表情,扁舟悠悠蕩蕩,仿佛置身云端。
這里有暖陽、微風、蓮香,本該是愜意休閑的好地方,可惜染了血腥氣,壞了好景致。
秦幽惋惜地一嘆,足尖點上船舷,正要下水,瞥眼瞧見手中的藕花,頓覺累贅,正欲丟棄,余光卻下意識地掃向船艙。
那里面,酒醉未醒的小女子尚在酣睡,她翹起二郎腿,不是撓撓這里,就是抓抓那里,櫻唇規律地翕張,唇角隱見可疑的晶瑩,睡相不雅至極。
秦幽微微一笑,眸底流過一絲戲謔,他踏入船艙,半跪在她身邊,將藕花插入她蜷起的手中,大大的花朵恰對著她泛紅的睡臉,宛如在嘲笑她的睡相,頗為滑稽。
秦幽十分友善地用扇柄點了點她的腦門,笑得像慈父一般:“送你了。”
話音剛落,人隨即消失不見,下一刻,水面上就漾起了一圈圈小小的波紋,波紋慢慢擴大,消散,不一會兒,水面又恢復了平靜。
漓水下,秦幽裹在巨大的氣泡般的結界里,緩緩沉向江底,光線隨著遠離水面,越來越弱,至江底,已是幽暗一片。
秦幽踩在柔軟的淤泥上,輕合鳳眸,掐起蘭指,隨著指尖一絲碧光閃過,結界表面漸漸滲進一點點砂礫般大小的暗紅絲光。
絲光觸及他的食指,如鐵屑遇磁石般,立即附著在他指尖,接著,絲光越聚越多,越聚越快,逐漸凝成一顆紅瑪瑙。
鳳眸倏然睜開,秦幽托起那顆指腹大小的紅瑪瑙,向前一拋,紅瑪瑙碰到結界,就像葉芽遇見陽光,拼命往外鉆。
秦幽蘭指一彈,紅瑪瑙擠出結界,向著江底更幽深處飄去,秦幽步履急行,跟隨其后,寸步不離。
那當然不是真正的紅瑪瑙,而是由散落在江底的血氣凝成的一顆小血珠,血珠里飽含了怨氣、恐懼和憤怒。
岸上生活的凡人察覺不到,但江里生活的魚蝦卻感受到了,無怪這片水域里沒有生命,有命活下的也都遷徙了。
血珠越飄越快,秦幽也越走越快,到最后,血珠似受到召喚般,飛了起來,秦幽一撩袍角,也跟著飛了起來,眼前的景象越來越熟悉。
地勢逐漸變高,一根根蓮莖交錯縱橫,自泥底抽拔而出,高高向上延伸,頭頂的江面上,蓮葉田田,遮蔽了光線,原來,他又走回了蓮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