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轉身回到自己房內，親手為清格勒奉上一杯熱茶之后，陸縝才再次開口：“你們查到了什么，趕緊說說。”</p>
清格勒接過茶水，道了聲謝后，方才說道：“大人，其實早在我們打入嚴家碼頭那里的商行后不久，就已覺察到他們平日里都在把沒有上過稅的貨物，比如茶葉綢緞什么的夾雜在蘇州府各衙門送往別處州縣的貨物里往外運出。不過，這些不光是他嚴家，其他和漕幫，和漕運衙門關系密切的商人也在做，即便拿到了證據也難以真正傷其筋骨，所以我便沒有讓林兄前來稟報。”</p>
陸縝了然地一點頭：“你做得不錯。哪怕這事兒真能治他嚴家的罪，以如今蘇州城里大小商人的情況，我們也不能揭發。不然，得罪的人可就太多了。”他這話可不是假的，因為這等逃稅的買賣收獲頗豐，這讓頭腦精明的東南商人，但凡有點辦法的，都會走這條迅速致富的道路。而且，這些人也必然早和官府勾結在了一起，若陸縝揭開這蓋子，得罪的人可就太多了。</p>
別說他現在只是一個被罷了官的師爺，即便有官職在身，在壞了這么多人好事和前程的情況下，怕也會被這股龐大的力量反噬吞沒。</p>
見陸縝這么說來，清格勒心下大為贊賞，自己果然是跟對了人，他雖然年紀不大，但心思卻頗為謹慎細密。隨后才又道：“所以，我們便繼續耐著性子尋找其他罪證。就在昨日，我們查到了一些更加要命的東西……”</p>
“卻是什么？”陸縝當即坐正了身子，有些關切地問道。他從清格勒的話里聽出了事情絕不一般，心跳也驟然加快了一些。</p>
“是鹽，運去北方的食鹽！”清格勒說出口的話雖然很輕，卻一字千鈞，直讓陸縝都愣了好一會兒：“他們真這么大膽子？”</p>
中原王朝自漢朝以來就施行起了鹽鐵專營的制度。當然，這制度里被朝廷規定了要嚴格控制，只能容許一部分官府承認的商人買賣的貨物并不光只有鹽和鐵兩項，比如馬匹，比如茶葉，甚至到了宋朝時連酒都是要有官府批準才能出售的。</p>
不過無論怎么變，這鹽和可以制造兵器的鋼鐵就一直都是被官府嚴格管控著的。但朝廷對此越是掌控嚴格，其能產生的效益也就越高。在巨大利益的誘惑下，自然就有無數人前赴后繼地鋌而走險。</p>
鋼鐵方面因為需求不是太大，且都是要和外族或是造反之人打交道還少有人去碰，但這食鹽一物卻是尋常人都缺少不了的東西。于是歷朝歷代，無論哪里都少不了私鹽販子的存在。</p>
雖然各個朝廷都嚴格打擊販運私鹽，尤其是大明朝，更是定下了一旦私售五十斤以上私鹽便將獲死罪的嚴刑，卻依然難以禁絕這股風氣。東南沿海，以及一些盛產井鹽的所在，也總有人想方設法把鹽帶出去，售往北方。</p>
而現在，嚴家居然也攙和到這等掉腦袋的事情里去了，這實在不由得讓陸縝感到震驚。難道他們真已經無法無天到認為沒人敢管他們了么？</p>
只要這事一旦被人揭發，只要查有實證，那恐怕誰都救不了他們了。</p>
在愣了半晌后，他才問了一句：“你們查明白了？真是私鹽？”這么問并不是陸縝不信清格勒，實在是因為事情過大，他不得不慎重對待。</p>
清格勒也慎重地回望陸縝，然后點頭：“這錯不了，因為我和林兄昨夜曾偷入了幾艘船中查看，再三確認過了。那幾艘將在后日離開蘇州運河碼頭的商船，用來壓艙的，便是私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