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穿衣鏡,寧永學想道,空殼人把這些地下室當成更衣室,在里面修補自己,確認儀容。
這幫家伙內心都被掏空了,居然還能記得儀容。
起初寧永學以為,鏡面依舊會空空蕩蕩,哪怕阿芙拉從鏡子前面經過,他倆也不可能在一片漆黑中看見對方。
但是,這是錯的。
光忽然在鏡子里亮了起來,這邊依舊一片黑暗,寧永學卻清晰看到了鏡子另一側的景象。
冰封的大地崎嶇不平,蒼白的太陽好像一張紙,裁剪成圓形貼在灰蒙蒙的天幕中。漫天暴風雪的規模堪比災害,即使在海場他也未曾見過。
只見三頭魁梧的白熊四肢著地,在雪地里盯著走出科考站阿芙拉。它們分明是些猛獸,身軀卻絲毫不動,陷入詭異的靜默中。在它們后方是一串串逐漸被雪覆蓋的腳印。
有人手執一張攤開的地圖,似乎是個科學家,還是中都科研所的人。這家伙正對內務部人士指指點點,看起來是要求他們去地圖標注的地方勘探。
所有人都點頭應允,不作反對,不提任何意見。
這幫高大的內務部人士當初跟在阿芙拉身后裝雕像,強行把寧永學扔進安全局,對局里的人也不做搭理,現在卻對中都科研所的人點頭哈腰,實在非常現實。
當然,這人地位很高,這點可以確認。
不過,極地科考站嘛......位置實在很微妙,阿芙拉兩天以前還在海場,今天就到了極地。很難想象她為什么去得這么快,也許是有專機接送。
寧永學不知是誰提供的鏡子,不過,他確實能看到阿芙拉緩步走向白熊。只見它們渾身戰栗,緩緩低下頭,舔舐她伸出的手心,用姿態表示服從。
然后阿芙拉側過臉,對鏡子背后的人打了個招呼,要求把鏡子暫時借她一用。
她注意到我了。
他情緒不動于聲色的學姐要來了鏡子,轉身就進科考站,找了個狹窄的房間推門而入。寧永學目視她從面包上掰下一塊,涂上藍莓果醬,還給她倒了杯咖啡,往里面扔了好幾塊方糖。
看著這一幕,他就覺得嘴里發甜。
這家伙到哪都愛吃甜。
她靠在科考站房間的金屬桌上,仔細端詳了寧永學好久。她一聲不吭,只管一口一口咬著果醬面包,喝著熱氣騰騰的咖啡。她還把沾著面包屑的拇指放在唇邊舔了下,好像在給他展示自己究竟有多閑似的。
“你放了我一路的血。”她終于開口,一開口就是這話,“現在感覺怎樣?”
他就知道會有這對話。
布滿墻壁的鏡子形成了詭異的效果,仿佛她就靠在自己身旁的科考站桌子上,面對面注視寧永學的表情。振蕩的聲波在鏡子另一側反射交匯,清晰可見,似乎對他的感官而言聲音就像光線,能借著鏡子映照出來。
“我被困在一個時間循環里頭了。”寧永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