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更加大了。
陸離抬頭看了一眼。
正北方向,灰色的云片整齊又緊密地排列在天幕上,好似有人往湖中扔了一顆石子,蕩起了漣漪微波。當然更像是某種動物的鱗片,令人懷疑云層中是否潛伏著一條巨龍,用憐憫的目光注視著這座學院。
這是卷積云,持續的時間很短,一般只有幾分鐘,是晴天向陰雨天轉化的征兆。
一場大雨正在迅速向卡塞爾學院逼近,三位混血種都能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的濕度增加,他們皮膚表面的纖細汗毛已經軟了下去。
昂熱叼著一根雪茄,從口袋里摸出轉輪打火機點燃,火星閃滅,他輕輕吐了一口氣,吹散了青煙。
“我從來沒想過,上杉越有一天可以參觀卡塞爾學院。”
后面并肩行走的師生要比校長落后兩個身位,上杉小姐的情緒不太高,陸離正在輕聲安慰她。
這種悵然若失很多年前他也有過——剛上大學,望著父親的背影緩緩離開校園,心里五味雜陳。
聽到昂熱的感慨,陸離一怔,他不知道這句話需不需要回答,也沒辦法回答。
“我與上杉越是同一個時代的人,漢高、弗拉梅爾也是。”昂熱自顧自地說,“從落后的蒙昧時代,走到了科技進步的今天。陸離教授,你知道卡塞爾學院是誰提議創辦的嗎?”
“是秘黨長老馬耶克勛爵在1900年提出的議案。”陸離回答。
這個問題哪怕是績點糟糕到只有2.7的愷撒·加圖索都知道,‘鐵十字’馬耶克、‘掘墓人’甘貝特、‘銀翼’夏洛這三人是秘黨最后一代長老會,也是昂熱的老師。
“對,就是馬耶克勛爵。”昂熱點點頭,“他們是我的上一代人,我的上一代人幾乎全死了,我的同代人幾乎也死得差不多了。他們都沒能見證到,這所學院的興與衰。”
陸離很清楚,校長是在感慨,感慨還有同一時代的人能來到這座學院,可他的前輩們卻難從長眠中蘇醒,尤其是他的朋友與老師,上杉越的到來與離開給他的觸動很大。
“我們取得這樣傲人的成績,足以讓他們驕傲了。”
“是的,足以讓他們驕傲了。”昂熱點點頭,雪茄頂端紅色的光點照亮了他的臉,“你們先走吧,我想一個人走走,稍后會參加祝賀酒會的。”
他吸了一大口煙霧,并沒有緩緩吐出,青色的煙霧在肺部進行了轉化,由濁轉清。
雪茄這種香煙是不需要過肺的,巨量的尼古丁會給身體帶來無法想象的傷害,哪怕是混血種也很少人這樣做。
而昂熱連咳嗽都沒有,看起來已經習以為常了。
“稍后見。”陸離與上杉小姐消失在鵝卵石小路的盡頭。
他們腳下踩著的這條路正是‘甘貝特路’,這位年邁的侯爵曾經被譽為‘龍類掘墓人’,死在他手上的龍類不計其數。可如今他的名字只能出現在教科書中,以及這條小路上。
“用不用我幫你把行李搬到寢室去?你是打算住在校內的別墅還是寢室?”陸離問。
上杉小姐這幾天一直都住在校內空閑的別墅內,類似諾頓館與安珀館這樣的校園別墅有很多。當然她也被劃分了寢室,名義上和俄羅斯新生零一起居住。
“不是要出席酒會嗎?”上杉小姐還記著這件事。
“說實話我并不喜歡這種酒會,人來人往,有幾個人是真心實意地為你祝賀呢?”陸離聳聳肩,“還沒有在寢室吃一頓飯實在,如果不是為了維持必要的社交,我寧可回去睡大覺。”
上杉小姐似懂非懂地點頭:“繪梨衣想住在寢室,沒和人住在一間屋子過,想試試。”
“行,那我現在去幫你搬過去?”
上杉小姐搖搖頭,罕見的露出了心虛的神色:“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