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小姨怎么和她婆婆說的,只看見那最先扁著嘴的老太太先警惕的看著陳家的牛車,后又著重看了兩眼坐在車上的陳月,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朝著院內將一名男孩給喊了出來,這冰天雪地的,他的身上穿著一件打了無數補丁的布衣,但領口處依舊可以依稀看見有一層薄薄的洗的發白的棉服。
和老太太身上那件嶄新的,厚實的棉服相比,顯得略微有些廉價。
男孩表情木訥,見到牛紅臉上也沒什么變化,只是在看見陳家人后,低下了頭。
牛紅拉著他說了幾句話,男孩默不作聲,然后進屋里,一會兒后,提著一個小小的包裹,出門時,回頭看了一眼廚房,
又快步走去,從里面拿出來一件明顯較新的棉服,只是那棉服比他的身形要大上不少,且料子顏色十分的老陳。
牛紅拉著一直微微低頭不吭聲的兒子上了牛車,又笑著和那董老太太再見,讓她回去不要吹風,免得著涼。
“董瑞,這是你堂姐陳月,比你大幾個月,這是你堂弟,陳書,今年八歲,明年要去參加院試,考過了就成秀才了。”
董瑞聽到后面,低垂的頭微微抬起,一雙丹鳳眼仔細的瞧著坐在他對面的小男孩。
“我叫董瑞。”
說完后,又低垂著頭放在他那不算大的包裹上。
陳月看了一眼董瑞手上那些凍瘡,以及因為寒冷而泛起暗紅的手背。
“董瑞,小姨被你奶奶賣給牙行,賣了十兩銀子。”
牛紅聽陳月說話,本想伸出手來阻止,但被牛芳給直接無情鎮壓。
董瑞瞬間抬起頭來,不敢置信的看向坐在自己身側的牛紅,眼眶微紅,
“娘,這就是,你說的好日子嗎?”
董瑞上車后,除了介紹名字外,這是他說的第二句話。
陳月看了一眼雙拳緊握,渾身顫抖的董瑞道:
“小姨不放心你,擔心她走了,沒有人再顧你,因為我們家年后要去縣城,所以拜托我們將你帶走。”
董瑞坐在牛車上,雙腿微曲,雙手環抱,將頭埋在雙膝之間。
寂靜的天地間,除了老牛那哞哞的聲音,便只剩下男孩的哽咽聲。
大概是發泄夠了,董瑞從膝蓋間抬起頭來,看向坐在斜對面的陳月。
“我跟你們走,娘,你賣給誰家了,等我以后攢夠錢,就去把你贖回來。”
“小姨賣了十兩銀子,你怎么賺。”
“十兩?”
“對,十兩銀子,可以在我們下河村置辦兩畝良田。”
董瑞迷茫的看著牛紅,他對錢沒有太大的概念,印象中見過最大的錢就是一兩碎銀,那還是賣糧食的時候瞧見的。
“我,我不知道。”
陳月這才緩緩道:
“你可以在我家幫忙,每個月給你一百文,包吃包住,衣裳可以穿小書的舊衣服,這樣一來,你一年可以存下一兩銀子和兩百文,八年,你就能攢夠十兩”
一百文,對于一個十歲不到,骨瘦如柴的孩子來說,可以說是頂頂好的月錢了,更何況,還包吃包住,甚至包衣裳。
牛紅聽到工錢也不掙扎了,
下意識望向牛芳,
牛芳翻了個白眼,偷偷看了一眼正在說話的小月,又回過神來看向一臉激動的牛紅。
“咋的,你以為我會讓你家小子在我家白干活?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要是真有一天董瑞這孩子攢夠錢了,那也是他自己辛苦賺的,和我無關。”
牛紅的眼淚一邊從眼眶中滾落,一邊臉上又揚著燦爛的笑容。
董瑞則是短暫的愣住后,猛的反應過來,雙手捂住自己的嘴,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看著斜對面的陳月。
待得情緒平復下后,董瑞只不住地對陳月說著謝謝。
牛車依舊緩慢的行駛在鄉間小路上,時不時因為路面不平而顛簸幾下。
董瑞望著前方從云層中探出頭來的太陽,陽光灑落在他破舊的衣裳上,他感受到了,
一股暖洋洋的溫暖,奇怪的是,不是從身上傳來的,而是,從胸口處,一股暖洋,讓他從頭暖到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