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個夢。
我走進一個巨大的工廠,倉庫的門口堆放著等待運貨的集裝箱,穿著工作服的工人來來往往忙碌不停,往集裝箱里面搬運著貨物。每個人抱著一臺電腦顯示器,我看見顯示器的屏幕上正在播放每個人的生活,經過一排又一排倉庫以后,我來到生產車間。流水線上的工人飛速操作著面前的配件,這一端還是混亂堆放的原材料,經過生產線到達那一端已經成為合格的產品。忽然,我眼前的車間變成一臺瘋狂運轉的機器,穿著制服的工人排著隊被卷進機器里面,經過機器的加工,生產出一批批金錢牌火腿流進超市的購物車。我向后退縮著,躲避著排隊進入機器的工人,那些隊伍里面的工人充滿自豪與神氣,用鄙視的目光看著我,仿佛成為商品是一種高貴的待遇。我轉身就跑,剛剛跑出生產車間,才發現無數臺機器擺在我的眼前,我從機器的縫隙里面艱難穿過,我要逃離這座巨大的工廠,我不想成為超市里面可以隨意購買的商品。
我終于逃了出來,有一種重獲自由的感覺,就像是在監獄中被囚禁了許多年的人,又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我竭盡全力向前奔跑,我要遠遠的離開那個工廠,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我漸漸停下腳步。好像是來到一片森林,我在茂密的森林里面迷失了方向,我被突然而來的恐懼包圍著。我在尋找著走出森林的小徑,遠遠聽見獅子的怒吼,老虎的咆哮,我加快腳步又開始奔跑,我感覺危險緊緊跟隨著自己。跑了一段時間以后,仿佛森林已經落在身后,我回過頭來看見一頭獅子緊緊跟在我的后面,張著血盆大口,饑餓的向我撲來。我向一邊跳開,繼續向前奔跑,沒有方向只是為了逃脫危險的追隨,忽然,一道懸崖擋住我的去路。我停下腳步,回過身看見,饑餓的獅子一步一步向我走來,我漸漸后退。突然,我一腳踩空,跌落懸崖。
躺在床上,我回想著剛才的夢境。我清晰地看見自己潛意識里面對生存的恐懼,夢是一塵不染的鏡子,從來都不會說謊,也不會欺騙任何人,我看見鏡子里面的自己還是一個小孩,在茫茫人海迷失了回家的方向。這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年代,沒有人能夠保護我們那顆心不受傷害,這是一個殘酷冷漠的世界,沒有人憐憫同情我們的脆弱,這個金錢至上的社會將成年人驅趕著變成工廠里面沒有感情的機器人,無聲無息剝奪了無數孩子幸福的童年。沒有哪一個年代,這世界上會有這么多的人背井離鄉,不是因為戰爭,也不是因為災難,只是想要滿足自己永遠都無法滿足膨脹的慾望。親情已經消失,愛情已經蕩然無存,家庭只是風雨飄搖枯樹枝頭將要墜落的巢。每個人的故鄉都在消失,如果你今天沒有重返家園,明天踏上故土看到的將是一片斷壁殘垣的廢墟。這個世界迫不及待地改變著每個人,將每個人揉碎加工然后變成世界工廠這條流水線上的商品,貼上標簽打印上價格出售給不同的社會。每個人從生到死都在經歷著奇怪地變化,來的時候是一個人,去的時候變成另一個人,你不知道哪一個是你。
第六個夢。
我來到一個車站,很多人都在排隊等著檢票上車。火車汽笛的長鳴遠遠傳來,站臺上的人朝著火車開來的方向望去,一列長長的火車由遠而近駛進站臺。我站在隊伍的最后面,從來沒有坐過火車,看見火車,我卻沒有絲毫的興奮。上車的隊伍越來越短,我到了車廂門口,檢票員看了一眼我手里面的車票,擋住了我就要上車的身體。你沒有資格坐進這節車廂,這是頭等車廂,不屬于窮人。檢票員將車票還給我。我在哪里上車?眼看著火車就要緩緩開動,我心急火燎的打聽著符合我的身份的那節車廂。檢票員指了指火車的末尾,那是最后一節車廂。我沿著站臺向最后一節車廂跑去,站臺上送站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我氣喘噓噓終于跑到了這節屬于窮人的車廂。火車已經漸漸駛出站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