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夜,天高霜濃,黯淡的月和若隱若現的繁星,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遮住了。記憶呼嘯而過,只留下那再也找不回的從前。月光冷冷清清淡淡,灑在房間里對窗望月的王樾身上,留下可憐悲涼的溫度。
二夫人曹鳶娘急急忙忙跑到王樾的房間,一進門便關上門窗,小聲對王樾說:“樾兒,你知道嗎,今日祭祀大典上,你父親大人當眾宣布立王鑒為世子了!”
“什么?”王樾瞪大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眼珠仿佛要從眼眶沖出,充斥著深深的絕望,“不!怎么會,怎么會這樣……為什么繞了一個大圈子,還是回到了最初的起點?我不接受這樣的命運,我要逆天改命!他不是世子,我才應該是世子!”
看著王樾近乎癲狂的樣子,二夫人心疼地把王樾抱在懷里,哭了起來:“樾兒,咱們不爭了,咱們認命吧,好不好?為娘不想看你這樣,你整天失了魂似的,不怎么吃不怎么喝,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為娘可怎么辦啊!千錯萬錯都是為娘的錯,都是我不爭氣,只是一個姬妾,不是正室,不能讓樾兒你名正言順地成為世子,可惜了你這一身的本事,唉……兜兜轉轉最后還是讓王鑒這小子撿了大便宜。蔡秋娘是正室,王鑒是嫡長子,我們再怎么斗也斗不過他們的!這是命,我們都得認命。樾兒,為娘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和濟兒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王樾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好似一頭暴走的野獸:“我為什么要認命?我就是不認命!王鑒雖是嫡長子卻資質平平,憑什么要他來做世子,以后接任下一任土司?憑什么?憑什么!我不服輸,我不認命!只要他王鑒還沒有正式登上土司之位,我就還有機會!世子立了難道不可以廢黜嗎?對,我沒有輸,我還沒有輸……”
“樾兒……”二夫人不再說話,為她和王樾的身世哭了,為王樾的偏執哭了。胸腔里那一顆破碎的心,似一塊被割裂的石頭,跌落在萬丈谷底。
王樾心里清楚,真正的絕望是內心的迷茫。路是自己選的,后悔的話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自己選擇的路,即使跪著走,也要走完。一旦開始,便不能終止,否則曾經的辛苦和努力都會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得無影無蹤。
此時的義佛山,黑色的穹頂擠壓著大地。已是冬至,穿過一片光禿禿的樹林,腳踩著細碎的枯枝敗葉。一個黑影在寒風中穿梭,走向一戶低矮的農房。
趙老漢家門外忽然響起“篤——篤——篤——”的敲門聲。
“誰啊?”風濕病發作的趙老漢早早睡去,趙巧蓮披上衣服來開門。
“巧蓮,是我,你開門吧。”趙巧蓮細細一聽,是王鑒的聲音。
從門縫里看去,竟然真的是王鑒!
趙巧蓮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悄聲開門,讓王鑒趕緊進來。王鑒一身黑衣,頭上包著黑布巾,臉上戴著黑色的面巾。若不是露出了那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睛,單是從身形來看,很難認出是王鑒。
“巧蓮,你最近過得還好嗎?”王鑒進門后掩上房門,摘下頭巾和面巾,輕聲問道。
趙巧蓮知道王鑒這身打扮,必定是怕人認出他來。趙巧蓮關好門窗,點了一盞小小的油燈,生火燒上一壺熱水,方才低下頭小聲回答:“回大公子,挺好的……”
看著趙巧蓮消瘦的面龐和深陷的眼窩,王鑒知道趙巧蓮過得并不好。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一個婦人被冠以內亂的罪名,雖然對外宣稱是因口舌多而被休,但新婚不久就被休顯然不光彩,回到娘家不知受了多少閑話、多少白眼。